謝南梔難得主動迎上顧危的視線,細細端詳他眸中的情緒。
一片靜止的烏泉,沒有半點漣漪,漾不起絲毫感情。
顧危起身,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哄道:“乖?!?
謝南梔忍著酸麻站了起來,胃里涌出一片惡寒。
天光破曉,晨曦透過浮云盡灑在人間,泄露片片生機。
盛京城內,顧危牽著神駒閑散地緩行,謝南梔拽著韁繩坐在神駒之上,凝視他的背影。
薄薄的一片卻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壓力量。
“你要把本督盯穿?”
聲音從前面?zhèn)鱽怼?
謝南梔懵了,這人的后腦勺長了眼睛不成?
怎么會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在她困惑之時,一旁的雁回牽著寶馬與她并駕同驅,忍不住調謔:“別人此刻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你倒好,還不怕死的一直盯著主?!?
謝南梔訕訕收回視線。
她怕。
正因為怕,故而才更想將他看穿。
但督主這人心思深沉如淵潭,她看不穿也猜不透,轉而看向道路兩邊的攤販。
以前她困于國公府內,出府的次數(shù)寥寥無幾。
除卻上門拜訪,其余時間呆在她的蘭蔭庭內延挨度日,更遑論在街上游蕩。
外面的一切事物于她來說皆是新奇之物。
三人兩馬悠哉地在明旦的街上行走,似乎是為了讓她多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刻意放緩了速度。
經(jīng)過路口時,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娘跪在石板路上,未遮羞的膝蓋粘了細細碎碎的小石塊,透著不自然的殷紅。
身邊站著一個滿口黃牙的老漢,手里掐著小鞭,見到衣著不凡的三人,眼里挾著精明的光。
謝南梔的視線與小女娘交匯的一瞬,仿佛人生軌跡也交融了一般。
在清澈的剪瞳之中,她看見了蓬勃的生氣,也看見了當初的自己。
“督主!”
她急忙喊住。
她從未見過人伢子販賣人口的情形,但總能聽見阿兄外出回來后談論到被販之人有多么可憐無助。
氣運好的女娘,被賣進官府人家做個丫鬟女使。
氣運差的,被賣給青樓做女妓或是賣給鰥夫做小妾的比比皆是。
她想救她。
“想要?”
顧危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灰頭土臉的小女娘,他從不是什么善心大發(fā)之人,相反,他要嗜血,他要毀滅,他要眾人與他共沉淪。
“連自己都護不住還想護她?”
他忍不住嗆她幾句。
一旁的人伢子見有利可圖立時擁上前,操著一口鄉(xiāng)音,伸出皸裂的手指比出一個標準的八。
“各位大人,只要八兩銀子就能買下她?!?
八兩銀子夠得上尋常人家一月的開銷。
雁回沖他翻了個白眼,“八兩銀子,你怎么不去搶?”
謝南梔不懂銀錢的概念,只知道大奸佞的手下都覺得貴,那必然是她付不起的價格。
她悻悻然坐在馬上,任憑顧危牽著馬離開。
身后的人伢子還在喊價。
“八兩不行,七兩也成。”
“實在不行,六兩給你!”
“算了算了,五兩!就五兩!”
謝南梔心軟,急不可耐地叫住顧危。
“督主,等我一下!”
也不等人扶她,她翻身下馬,因著身高不夠,雙腳踩空一屁股摔在地上。
拍了拍灰塵,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跑到小女娘面前。
謝南梔解開糖袋子,從里面掏出幾顆糖塞進她的手里。
既然不能解救她,那就讓她的生活暫時甜蜜幾分。
謝南梔捂著糖袋子走回去,一步三回頭。
實在不忍心,越性兒把糖袋子一整個塞進她的懷里。
見此情形,顧危的臉黑如鍋灰。
陰郁的氣質濃烈,他邁著忿忿然的步子往地上拋了-->>一錠銀子。
人伢子興高采烈地去撿,掂了掂銀子的重量,解開小女娘的腳銬一把將她推出。
“走吧走吧,遇到大戶人家你就偷著樂吧?!?
顧危諦視神清氣爽的謝南梔一眼,又覷了小女娘一眼。
深深吐出一口氣,奪過糖袋子丟給謝南梔。
面露不滿,“本督的東西,你想給就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