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碼頭的路上，惠娘有些埋怨：“你們也是的，不多找些人沿途相送，早知道的話走北路更好，何至于惹來如此大的麻煩？”

沈溪笑了笑，大約是惠娘平日里沒有數(shù)落他的機(jī)會，這會兒數(shù)落起來，既帶著幽怨和胡攪蠻纏，又滿含關(guān)切和責(zé)備。

若是換做周氏。沈溪肯定要爭辯兩句，可惠娘埋怨，他只是笑著應(yīng)是。

兩邊人乘船一起進(jìn)城，在城里碼頭下船，惠娘讓人備了馬車，但“大當(dāng)家”那邊明確表示步行。

其實這一路上。他所帶的人大多都靠兩條腿跑來的，要說這些人看起瘦弱，但腿腳都挺麻溜，應(yīng)該是走慣了山路，爬坡上坎健步如飛，這樣平日在山上狩獵，再加上不時做些搶劫的買賣，來去如風(fēng)，所以官府才拿他們沒辦法。

惠娘自己是小腳。不方便走路，只好帶著沈溪一道乘坐馬車，但為照顧走路的人，馬車只是緩步而行。

一行人抵達(dá)商會總館，直接上到二樓說話。

惠娘這邊，由沈溪和宋小城作陪，而“大當(dāng)家”上樓只帶女兒在身邊。雖然他這是彰顯并無意對商會的當(dāng)家人不利，可沈溪知道。光是他那女兒蠻力就很大，真動起手。恐怕沒誰是她的對手。

“夫人，實不相瞞，我們在山里這些年，本想過避世的生活，可前兩年大水之后，蟲害頻繁莊稼絕收。沒轍只能出來做一些攔路的營生，但我等不過是老實的莊稼漢，如今失去田地的收成，只好出賣力氣，想在商會討個營生。還請夫人收留?！?

“大當(dāng)家”一坐下就坦誠相告。

惠娘微微點(diǎn)頭：“你們一共多少戶，多少人？”

“大當(dāng)家”未有絲毫遲疑，直接回答：“一共六十六戶，男女老幼加起來有二百五十多號人。這兩年山上基本不增人丁，反倒少了許多，唉！”

年景不好，餓死病死屬于非常正常的事情，其實水災(zāi)過后，福建各地風(fēng)調(diào)雨順日子尚可，可問題就是這些人所選的寨子位置不好，那兒正好處于山的陰面，周邊又沒有大的溪流，導(dǎo)致沒法開墾出水田來，只是有些旱地。而此時又沒有玉米和番薯這些耐旱作物，導(dǎo)致生活極為艱難。

惠娘道：“一次過來不行，恐招來官府注意，我看可分批安置在汀州府城周邊，平日在船行或馬車行做工?！?

“大當(dāng)家”笑著點(diǎn)頭，行禮相謝：“老朽在這里謝過當(dāng)家的?！?

之后惠娘跟“大當(dāng)家”商量了一下安頓事宜，“大當(dāng)家”將自己的姓名如實相告，此人名叫朱起，居然是皇姓，而他的女兒單名山。沈溪琢磨了一下，朱山，聽起來絲毫不像女子的名字，可誰叫她本來就不是個小女人？m.biqikμ.nět

惠娘拿出些盤纏：“這里是一些細(xì)軟，朱當(dāng)家可拿這些先買一些吃食用度回去，至于安置之事，最好分批遷移，商會這邊無法一次安頓這么多人?！?

朱起道：“老朽明白。老朽也是走投無路，才選擇走出山林，還望夫人多加照顧。老朽這就帶人回去安排妥當(dāng)，再帶人出山，不過小山她……還請夫人收留，讓她在府上做個使喚丫頭?！?

惠娘用警惕的目光望了朱山一眼，顯然她對朱山不怎么信任。

沈溪卻知道這笨女人還沒聰明到學(xué)會潛伏大戶人家謀財害命這么高深的伎倆，趁機(jī)道：“姨，你留下她吧，她力氣不小，可以在家里幫忙做活?！?

其實沈溪也是提醒惠娘，朱起留下女兒，其實是想留下個人質(zhì)，以換取惠娘的信任，你若不留下她，朱起可不放心離開。

等商議好，幾人從樓上下來，下面朱起帶來的人還被當(dāng)賊一樣盯著。

朱起道：“留下幾個人，幫商會做事，以后咱就是汀州商會的人，這位是商會大當(dāng)家，這位是車馬幫的宋當(dāng)家，你們以后都要恭敬侍候?！?

從山上下來的人，大多沒見過世面，被朱起這一威嚇，自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就是聽“大當(dāng)家”的話，于是紛紛應(yīng)了，朱起這才回頭跟惠娘陪笑著說話，想把他帶來的人，先安置幾個在商會做事。

朱起遠(yuǎn)道而來，雖然要回去，可還是要先作一些準(zhǔn)備才行，首先便是為他們解決路引的問題。

人安頓好后，宋小城道：“當(dāng)家的，您說這些人來路不明，要是他們以前殺人放火留下案底，以后被官府的人追究，咱少不了要跟著吃官司啊?！?

沈溪道：“六哥說的有道理，可剛才那情形，容得了咱拒絕嗎？不過我看這些人絕非大奸大惡之輩，收留他們無妨?！?

宋小城道：“小掌柜，這可說不準(zhǔn)，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沈溪心說，你見過穿草鞋、吃野菜、鋤頭當(dāng)兵器、枯瘦如柴的悍匪？就算讓他們?nèi)⑷嗽截洠运麄兡巧戆?，也是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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