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書羨沒說話。
他目光緊緊盯著屋頂。
不知道多少人用過的衾被中,即便漿洗晾曬過,也依舊有種怎么去也去不掉的酸臭味。
“書羨……你母親說得對,你不能再自私下去,你是男子,這時候,我跟你母親和你妹妹,只能依靠你了。”祁榮的聲音也傳來。
祁書羨閉上眼:“睡吧?!?
他沒說拒絕,這便是同意了?
崔氏心中松了口氣,她現(xiàn)在是再也不敢想那些名貴的藥材了,只要能吃上藥,她便一滴都不會再浪費。
好在、好在明日就能吃上藥了。
崔氏沉沉睡去。
夜色越來越黑,唯一的一點月光也墜入烏云后頭。
死寂中,原本閉著眼的祁書羨悄無聲息的起身。
他循著微弱的光亮,一步步、一步步朝著崔氏所在的床榻走去。
有的人,其實早就該走了。
可她不敢,所以只能這般痛苦又拖累的活著。
祁書羨練過武功,即便在如此黑暗的環(huán)境中適應后也能看出躺在床榻上的身影,更何況,崔氏還時不時地發(fā)出一兩聲咳嗽。
他伸出手。
許是察覺到什么,崔氏就在這時猛然睜開眼,“啊——”
一道短促的聲音剛剛出口,祁書羨沒有絲毫猶豫,將疊起來才顯得稍厚的衾被壓在她臉上。
衾被下傳來掙扎扭動的聲音。
祁書羨心中默數(shù)著時間。
一只手的指甲狠狠摳在他手背的皮膚上,祁書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窮山惡水出刁*民。
有時候人之所以善,原來并不是他骨子中便善,而是他衣食無憂、安富尊榮,所以手指間稍稍透露出的一點施舍,便成了善。
而那些惡的人,也其實并不是惡。
活下去,他們只是想要活下去,活得更好而已。
他們有什么錯?
感覺著扣在手背上的指甲一點點松開,手下的掙扎也沒了絲毫動靜,祁書羨面無表情地掀開衾被。
黑暗中,父親和小妹都沒有醒。
許是習慣了母親的咳嗽吧。
看來艱苦的日子也是能磨煉人的,至少剛開始那幾夜,他們都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涩F(xiàn)在才多長時間?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居然也能睡得這樣沉了。
祁書羨重新躺下。
這一夜,沒有崔氏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和翻身聲,他睡得極好。
崔氏的死,就像一滴水滴在了滿是泥濘的溝渠里,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但祁書羨畢竟是孝子。
所以翌日,在劉監(jiān)官來詢問他時,他垂眸哀思,表示要為母親守孝三月,方才能同劉小姐成家。
“這不是問題?!眲⒈O(jiān)官很高興。
他膝下就這一個閨女,前姑爺也是入贅來的,身體不行死就死了,可惜沒為女兒留個一子半女。
現(xiàn)下這個祁書羨,雖說是罪奴,但臉還是不錯的!
也怪不得當初能被公主看上。
以后閨女生了孩子,跟劉家姓,也不受祁書羨罪奴身份影響。
劉監(jiān)官越想越高興,這一高興,自然也要同同僚們打打招呼,照顧一下祁家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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