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寒碧山房的路上綠樹成蔭,鳥語花香,周少瑾走邊走看,覺得心情很是舒暢,指著頭頂遮日的樹冠對施香道:“就算是到了盛夏,有了這道綠嶂倒也不怕天氣熱了?!?
施香笑瞇瞇地點(diǎn)頭。
兩人很快到了寒碧山房。
出來迎她們的是碧玉,她柔聲地向周少瑾問好,一面領(lǐng)了她往上房去,一面低聲地解釋:“京里的二老太爺差了人來給老夫人請安,還請二小姐稍等片刻。”
周少瑾想了想才記起這位二老太爺是什么人。
他是長房大老太爺程勛的胞弟,郭老夫人的小叔子程劭。他和長房大老爺程涇同是永昌十二年甲戌科的進(jìn)士,不過程涇當(dāng)年是二甲十六名,程劭卻是榜眼。這件事當(dāng)時在金陵很是轟動,直至今日,金陵城的人提起程家都會拿出來說一遍。之后程涇考中庶吉士,程劭直接留在翰林院做了編修,再后來程勛病逝,剛剛謀了工部左給事中之職的程涇回鄉(xiāng)守制,而留在翰林院的程劭由編修升至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至詹事府少卿。
就在大家以為程劭會前程似錦,挑起長房的大梁時,程劭如江郎才盡般再也沒有任何建樹,反倒是守制期滿的程涇,先是謀了大理寺主薄一職,不過半年,升大理寺丞,又一年,升大理寺少聊……直到后來封相入閣,仕途之順,銳不可當(dāng),至于早就搬到了京城的程劭,在金陵的九如巷也就漸漸地淡出了眾人的視線,很少有人提及了。
前世,姜氏還曾惡意地猜測程劭一家是被郭老夫人擠兌出去的。
周少瑾不由得好奇。
不知道程勛派人來只是禮貌地問候郭老夫人一聲還是有什么事要找郭老夫人?
據(jù)姜氏說,長房沒有分家,每年還要送一半出息給遠(yuǎn)在京城的程劭。而打理長房庶務(wù)的是四老爺程池,他可是郭老夫人的兒子。長房有意要為難程劭,程劭除了派人來和郭老夫人“商量”之外,還就真沒有其他的辦法。
周少瑾坐在廳堂里喝茶的時候不自覺地豎了耳朵聽著西邊宴息室的動靜。
那邊卻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diǎn)聲響。
周少瑾暗暗可惜。
翡翠撩簾而出,手里還提著個銅水壺。
見周少瑾坐在廳堂里,她微微一愣,笑著指了指宴息室,無聲地朝周少瑾點(diǎn)了點(diǎn)頭。
周少瑾也笑著點(diǎn)頭,沒有吱聲,耳朵立刻支了起來。
有聲音從宴息室若隱右現(xiàn)地飄了出來:“……多謝二叔!還請吳先生代我向二叔道謝……”
是郭老夫人的聲音。
可為什么是“先生”不是“媽媽”呢?
難道來給郭老夫人請安的是個男的!
外院的事不是應(yīng)該找四老爺嗎?
周少瑾的心砰砰亂跳,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么不應(yīng)該聽的東西。
等到翡翠又提個銅水壺撩席進(jìn)了宴息室的時候,她忍不住站起來往安息室的方向走了幾步。
有男子的聲音隱約傳來:“……二老太爺說了,這件事還請老夫人勸勸大老爺……”
周少瑾不敢再聽,忙回座位坐好。
翡翠一直沒有出來。
周少瑾心中微凜。
不一會,翡翠撩簾送了那位吳先生出來。
周少瑾飛快地脧了一眼。
那位吳先生身材瘦小,穿了件非常普通的寶藍(lán)底織紫色五蝠捧壽團(tuán)花直裰,五十來歲,留著山羊胡,面容卻很溫和,淡定從容的,不像替別人跑腿的管事,倒像哪家高門大戶的坐館的西席先生,讓她想起姐夫身邊的那些師爺。
難道他是二老太爺程劭的幕僚?
周少瑾心里一跳,忙垂下了眼瞼,眼觀鼻,鼻觀心,作出一副非禮毋視的泥塑模樣。
吳先生很快走了出去。
她松了口氣。
翡翠折回來進(jìn)了宴息室,很快就走了出來,笑著對她道:“二小姐,老夫人請您進(jìn)去?!?
周少瑾輕聲道謝,跟著她進(jìn)了宴息室。
郭老夫人坐在矮榻上,神色平靜地捻著手中的佛珠,看不出悲喜,幾上的蓋碗茶點(diǎn)都已經(jīng)收拾一空,干干凈凈,像不曾有人來過似的。
她上前行了禮。
郭老夫人笑道:“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從今起你每天下午就過來,有什么事就吩咐翡翠,若是她做不到的,你就直接來找我?!?
“是!”周少瑾站起身來,溫順又不失恭敬地應(yīng)喏。
郭老夫人點(diǎn)頭,面色微霽。
珍珠進(jìn)來稟道:“老夫人,夫人說有事要回您。”
袁氏是正三品的淑人,不過世人都有捧高的習(xí)慣,對有誥命婦人不管是幾品都會一律稱作“夫人”,以示奉迎。
周少瑾忙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