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甘泉寺回來,大家都累壞了,周少瑾沾床即睡,一覺到了天明。
好久都沒有像這樣睡個好覺了!
周少瑾伸了個懶腰,躺在床上聽了會小鳥的啾鳴聲,這才起床。
今天是四月初九,過了浴佛節(jié),她要去靜安齋上課了。
去給關(guān)老太太請過安,春晚提著筆墨紙硯服侍著周少瑾去了靜安齋。
程笳還沒有來。
靜安齋和原來一樣。四闊的敞廳用落地罩隔開,東邊第一間放著先生的大書案,下面是交錯放著的幾張小書案,太師椅,多寶閣架子,三足鎏金香爐,還有先生大書兩旁貼著程家老祖宗程制親手書寫的“傍百年樹,讀萬卷書”的對聯(lián)。
周少瑾佇足靜默,良久無語。
春晚小心翼翼地喊著“二小姐”。
周少瑾回過神來,卻看見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了進(jìn)來:“二小姐,您來了!”又道,“您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師傅還在用早膳,要等會才過來?!?
周少瑾見這丫鬟面善,知道是服侍沈大娘的,只是許久沒見,她怎么也記不起這小丫鬟的名字了。
她只好笑了笑,道:“沒事,我今天來早了。你不用管我,我先練會字好了。”
小丫鬟松了口氣,幫周少瑾沏了壺茶過來。
春晚擺了筆墨,周少瑾靜下心來練字。
寫了兩大張紙,程笳來了。
“你怎么沒等我?”她橫眉豎目,一副要掀桌子的樣子。
周少瑾這才記起來,從前她每天都會在她們來靜安齋的必經(jīng)之路——小虹橋等程笳。
“我等了你快一刻鐘你也沒有來。”程笳氣得臉色通紅,道,“要不是個小丫鬟告訴我你早來了,我還在那里傻等呢!”
周少瑾決定不和她一般見識,道:“這件事是我不對。你以后別等我了,我們各自來靜安齋好了,免得等來等去的,時間都耽擱在了路上?!?
程笳并不是個遲鈍的人,相反,她還很聰明伶俐,不然也不會得到程家長輩的喜歡了。
“你是什么意思?”她質(zhì)問道,眼里更多的卻是困惑,“你的意思是要和我絕交啰?”
絕交倒不至于,只是別像從前那樣總是粘在一起就行了。
可周少瑾向來不是那種能隨意就傷害別人的人,她委婉地道:“我要給郭老夫人抄經(jīng),是《楞嚴(yán)經(jīng)》,整整十部,有這么厚,”她比劃道,“哪天抄完哪天才算完事。我以后哪有空閑的時候?我今天沒有等你,就抽空寫了兩張大紙!”
程笳看著周少瑾書案上的兩張大紙,像泄氣的皮球般焉了,可嘴巴依舊不饒人地道:“那你也應(yīng)該跟我說一聲??!這樣不聲不響地算什么?”
“以后我都會跟著你說一聲?!敝苌勹⑹聦幦说氐溃瑳Q定趁著這個機(jī)會把該說的話和程笳說清楚,“我以后不僅不能等你一起上學(xué)了,也不能等你一起放學(xué)——郭老夫人說了,若是有必要,我中午要到她那里用午膳,總不能讓長輩等我吧?”
“這樣??!”程笳滿臉的沮喪,道,“那,休假的時候我們能一起玩嗎?”
“經(jīng)書抄完之前肯定是不行的了。”周少瑾道,“以后的事等經(jīng)書抄完再說?!?
程笳精力旺盛,難得空閑下來,自己半年不理她,說不定她又交上了其他的朋友,到時候兩人也就自然而然地疏遠(yuǎn)了。
周少瑾打定了主意,又抽出一大紙,開始練字。
程笳歪著腦袋在一旁看著,奇道:“少瑾,我發(fā)現(xiàn)幾天沒見,你的字寫得好好了哦!”
“是嗎?”周少瑾敷衍著她。
她卻不消停,道:“真的!你看這一撇,從前你總是畏手畏腳的,寫到一半就收了,現(xiàn)在卻一氣呵成,感覺流暢多了?!?
周少瑾手一頓,喃喃地道著:“是嗎?”
“是啊,是啊!”程笳興奮地道,“還有這個點(diǎn),也點(diǎn)得很果斷,讓人一看就覺得干凈利落……”她嘰嘰喳喳地在一旁點(diǎn)評著。
有個溫和的聲音插了進(jìn)來:“不錯,少瑾的字進(jìn)步了很多?!?
兩人回頭,看見穿著身花青色素面杭綢褙子,頭發(fā)花的白沈大娘正站在她們的身后。
“沈先生!”兩人齊齊起身,屈膝行禮。
沈大娘清瘦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道:“起來吧!我們來看看少瑾寫的字?!?
前世,沈大娘給她的印象是模糊的。
她原也是詩書傳世之家的姑娘,寫得一手好字,二十歲的時候守了望門寡,但等到她娘家敗落,夫家待她也開始刻薄起來。她干脆就在金陵的大戶人家教女學(xué)生,坐館為生。
沈大娘的脾氣雖然很好,待人也溫和,卻也從來不曾約束過她們。有一次程笙說起來,還懷疑她“信奉的難道是老莊不成”。
周少瑾恭敬地站在她身邊,聽著沈大娘點(diǎn)評她的字,不由地想到了姐夫的姑姑廖章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