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愁一看,隔得還遠,暫時看不清那雕像的模樣,只隱約覺得像是人像,她不由問道:“怎么這錄籍處,跟人間衙門差不多?”
“極域跟修界幾乎斷絕了聯(lián)系,十甲子以來,大多鬼修都從人間孤島而來,所以受那邊的影響比較大。地府這些,都是比照著人間的來的?!?
小頭鬼早就疑惑過了,以前也問過人,所以解釋起來輕松。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他們已經(jīng)走近了大門。
于是,見愁終于看清了那兩尊高大的雕像。
整個錄籍處雖沒有外面牌樓那樣高大,可本身建筑便已經(jīng)高出外面一層,這兩尊塑像的高度,卻幾乎與外面牌樓一樣!
站在這雕像之下抬頭看,竟會生出一種壓抑的窒息之感。
“這就是八方城第一閻君秦廣王了?!?
小頭鬼不是第一次見這雕像,心里很清楚,看見愁注意到,便又介紹了一番。
秦廣王?
便是八方城中最厲害的那個嗎?
見愁不禁抬眼看去——
通體玄黑的石像,也不知是由什么石材雕刻打磨而成,內(nèi)中自由一股沉凝的光澤,隱約流動,讓這石像吸引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的確是人像,左手持著一本翻開的大冊,右手則持著一面古樸的圓鏡,頭戴冠冕,身著袞服,闊袖迎風,高大挺拔之余,更有昂藏之態(tài)。
長眉挑星斗,淡目藏山河。
他唇邊甚至還有一抹淡笑,卻威勢深重,睥睨天下!
見愁一見,只覺心頭一震。
不僅僅是為這秦廣王似能掌御山河的姿態(tài)與威勢,更是為了他左右兩手各持一物時的姿態(tài),還有那頭頂?shù)墓诿帷?
冥冥之中,竟叫她想起昔日一人臺下所見。
那一個向著自己伸出手來的“自己”。
袞服不同,冠冕也不同,可這姿態(tài)之中,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熟悉之感。
記憶之中的畫面,瘋狂地飛了出來。
見愁站在原地看著,像是被定住了,又像是為這雕像的氣勢所懾。
“每位閻君都有兩件圣古之寶,秦廣王君上左手是生死簿,右手便是時刻照著孽鏡臺的苦海孽鏡?!?
顫顫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畏懼。
小頭鬼只以為見愁是跟自己第一次看雕像一樣看愣了,并沒往深了想。
他不住看著四周,似乎生怕自己語冒犯了。
生死之簿,掌管六道輪回;苦海孽鏡,照見眾生罪惡。
作為第一閻君,秦廣王所掌管的兩件法器,皆是誕生于極域,乃天地所生,代表著運轉(zhuǎn)的規(guī)則,極為厲害。
這等天地所生之寶,便被稱之為圣古之寶。
見愁終于有些回過神來,她眨了眨眼,眼底帶著幾分晦澀難解的暗光,只緩緩將自己的雙掌抬起。
空蕩蕩的兩手,沒有斧,也沒有劍。
她聲音低沉如夢囈:“地府各司,都有閻君們的雕像嗎?”
“都有的。各司歸哪位閻君管轄,都立那位閻君之像。聽說錄籍處這尊都是小的,八方城的那才叫大呢!”
小頭鬼一說就來了興致,在見愁面前說了個口唾橫飛。
八方城乃是八位閻君所在之城,被譽為極域的“心臟”,乃是個龐然大物。
可最為極域鬼修所向往的,卻不是遙不可及的八位閻君,而是他們的雕像。
整個極域,只有在八方城才能同時看見八位閻君雕像。
傳聞,每一座雕像都比十八層地上樓還高,腳踩著各自管轄的十八層地獄,頭頂著高高的極域九重天穹,甚為駭人。
即便是站在距離八方城很遠的地方,都能看見。
八座雕像,被稱為八尊“通天像”,代表著八位閻君對整個極域的統(tǒng)治。
十甲子以來,從未隕落。
“從未隕落……”
見愁聽著,忍不住微微瞇了眼眸,讓眸底那一種強烈的情緒悄然隱沒。
小頭鬼已經(jīng)說得興奮了,看見愁這模樣,還當她跟自己一樣,遂問道:“你也想去八方城看看八位閻君的通天像嗎?”
見愁慢慢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淡笑道:“想啊。”
“哈哈,那以后我?guī)汩_開眼界……不不不,不是,是那什么……見愁大尊您,帶我們開開眼界去,嘿嘿。”
小頭鬼說到一半,立刻意識到了不對,連忙一拍自己嘴巴改口。
見愁渾不介意,只最后看了看這高高佇立的秦廣王石像一眼,便轉(zhuǎn)身款步踏上臺階,一步步往錄籍處大門內(nèi)走去。
何止是八方城?
浩瀚宇宙,無窮無盡。
她是要去攀那一階一階,去看那一景一景……
枉死城漫漫的長夜,此刻才方過大半。
錄籍處門廳之內(nèi),早有一身穿官服的判官收了牌樓小鬼傳訊,知有新鬼前來,此刻端坐堂上,那肥胖的身子嵌入椅中,面前擺開一卷枉死城鬼籍。
聽得腳步聲起,有三道人影走了進來,胖判官肅著一張臉,把玉案一拍,喝道:“新鬼姓甚名誰,速速報上!”
見愁沒被嚇住,她入得門來,便躬身一拜。
心底沉如古井,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來,在這奇詭難測的極域之中,第一次堂堂正正地自報家門。
“新鬼無姓,名曰見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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