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沒有,韶華見她這種不知所畏的多了。她最好改改這性子,成天這個看不上那個瞧不起,她自己掙過一文錢,還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成就?聽些外頭沒見識的話就炸呼個沒完,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聞知秋不掩對妹妹的不滿。
“你妹妹那里有我說她,我瞧著,人家褚小姐是真沒嫁人的意思,你也別太勉強(qiáng)人家。褚小姐是正經(jīng)人,要為丈夫守節(jié),也是應(yīng)有之意?!甭勌煨斓膭裰鴥鹤?,她對褚韶華的寡婦身份也有些不大滿意。不過,家里早就是兒子當(dāng)家,聞太太說話也一向委婉,所以,縱是不滿意,她也不會激烈反對。
“媽,你就別說了,我心里有數(shù)。我早就知道韶華嫁過人,她并沒有一定要為前夫守節(jié)的意思,只是有些顧慮罷了?!甭勚锏?,“我娶就娶最好的,非她不可。”
聞太太心下一震,柔軟的眼神帶了些悵然又驕傲的意味,自此再沒說過讓兒子放棄褚韶華的話。兒子并非沒主見之人,當(dāng)初兒子高中畢業(yè)要出國留學(xué),聞太太是不論如何都不愿意,她就這一個兒子,這是她一輩子的依靠,海外那老遠(yuǎn)的地方,聞太太生怕兒子在海外有個好歹,堅持要讓兒子在國內(nèi)讀大學(xué)。聞知秋當(dāng)時的話就是,“我讀就讀最好的大學(xué)。”出國四年,再回國便一手將貧寒的家庭帶入家宦門第。
所以,雖對褚韶華不大滿意,聞太太還是要以兒子的意見為主的,無奈的問,“褚小姐就這么好?”
“她就是曾經(jīng)的我。只是她不比我運(yùn)道好,此方現(xiàn)下不顯罷了。”聞知秋鄭重的對母親道,“媽,售貨員并不是什么低下的工作,我在國外時一樣洗過碗端過盤子。媽,我從不會看錯人,她比時下這些個大家閨秀名門淑女強(qiáng)百倍。我是一定要娶她的?!?
“好,好。那你什么時候再請褚小姐家來,這回不讓春華過來了,就咱們娘兒仨吃飯,如何?”
“等下回有機(jī)會吧。”想到今天挨的一踢,聞知秋另有主意,同母親道,“媽你明天叫錢媽燒好梅菜扣肉,送到呂班路瑞和洋行去?!?
“只一個菜也太單調(diào)了些,我再讓錢媽燒個酒釀鴨子,一道給褚小姐送去。”
“成,媽你看著辦吧。”
“褚小姐長的真不錯,個頭兒也好看,穿高跟鞋跟你差不離了?!彪m是個寡婦,可兒子的評價這樣高,聞太太也就轉(zhuǎn)了主意,拉著兒子細(xì)打聽起來,“咱們這里北方的女孩子見得少,不過,北方人的確個子要比咱們這里的人高一些。是不是北方女子也都是身量高挑的居多。”
“哪里啊,也有矮的,韶華是天生高挑。聽她說,她祖父個子就很高,比我還要高些?!?
看來祖上就不矮,聞太太笑,“個子高穿衣裳就好看。挺摩登的,今天穿的那西洋樣式的大衣優(yōu)雅又俐落?!币蚴菧?zhǔn)兒媳婦,聞太太打聽的就格外細(xì)致,“褚小姐與人合伙開商行,哪里來的錢哪?我聽說售貨員的工資可并不高?!?
“原是瑞和洋行的老板邀請她去洋行工作,她與那個老板合伙開的商行,這用不到什么本錢,無非就是在洋人那里拿貨,他們再以商行的名義賣出去罷了。實(shí)際只是中間商,與貿(mào)易行差不多,賺差價?!弊苑Q對生意一竅不通的聞先生門道極清的同母親解釋。
聞太太此方明白了,想通這里頭的竅門,便是聞太太也得說褚韶華能干。聞太太去過百貨公司,見過百貨公司的售貨員,褚韶華如今卻是商行合伙人,這能是普通售貨員嗎?哪個售貨員能搖身一變就去做商行生意?聞太太是個精細(xì)性子,又問,“胡少帥的事又是怎么樣的?”
聞知秋簡單的說,“督軍府的舞會,胡少帥是關(guān)外胡大帥的長公子,我只是隨市長打了聲招呼。韶華同胡少帥都是北方人,先前在先施公司的舞會上他們見過,就將我引薦給了胡少帥認(rèn)識?!?
“那時褚小姐不還是售貨員么,也能參加公司舞會?”
“媽,那時韶華就是經(jīng)理助理了,有什么不能參加的。我跟你說過她極愛讀書,很有見識的?!甭勚锾嵝阉麐屢痪洌皨屇悴灰男∫陶f韶華的事,舅兄與韶華不睦,幾回在韶華手里吃虧,他們說不出什么好話?!?
“這里頭怎么還有親家舅爺?shù)氖???
這事說來話長,聞知秋擔(dān)心田家的人壞他的事,也便撿著好說的同母親提了提。聞太太聽過直嘆氣,“打親家過逝,他們家也是大不如前了?!?
“這不關(guān)咱家的事,媽你有空打發(fā)人把雅英接回來,別總叫她在岳母那里?!?
“你以為我沒叫人去接?今天一大早春華親自去接的,你岳母離不得雅英,說她功課忙,就沒過來。我原是想咱們一家子一起吃飯。”
“你可別差春華了,就她那存不住事的性子,三兩句就能叫人把她的話套出來。”
“哎,下回我親自去接雅英,咱家也就這一個孩子。也是雅英她娘,自生了這孩子就三天兩頭的在娘家住著,雅英也住慣了外家?!甭勌f著不禁嘆氣,心下忽又覺著褚韶華出身低些未嘗不是好事。前頭兒媳婦倒是個好出身,娘家先前也興旺,可這成了親也沒怎么在婆家住,總是愛住娘家。聞太太因自家有高攀之嫌,不好大管。想著褚韶華這樣能干,娘家離得也老遠(yuǎn),起碼不怕成親后總回娘家。
聞太太雖上了年紀(jì),腦子卻是轉(zhuǎn)的極快,說,“褚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單薄了些,我見她今天穿的那毛衣,那樣寬松,空落落的,肩頭這里都是骨頭。明天再叫錢嫂子煲個玉竹母雞湯。女孩子瘦些好看,也別太瘦了。她是做事業(yè)的人,吃食上頭更不能湊合?!?
聞太太自覺找到新的事務(wù),朝兒子揮揮手,“你去吧,我尋思著怎么給褚小姐安排飯食。”又與兒子道,“既是看準(zhǔn)了就是這位褚小姐,你抓些緊,我瞧著你話說的響亮,都這么久了人家也沒嫁你的意思,到底成不成喲?!?
聞知秋倒挨他媽一頓抱怨,嫌他效率低了。
聞知秋哭笑不得,眉心舒展,唇角不知何時掛上一絲愜意淺笑,見母親沒別個吩咐,他也便去書房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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