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樹根極少看到身邊這位趙同學(xué)如此猙獰的神情,太稀罕了,齊樹根自認自己已經(jīng)足夠與人為善,所以他找的哥們兄弟,大抵是這類貨色,家里有錢沒錢是很次要的,主要得別一門心思鉆營,恨不得把全天下人都踩成累累白骨,然后站在頭傻笑,多傻啊。&&肚子就那么大,撐不下太多野心的嘛。像馬小跳,雖說是一開小寶的小富二代,但就很對齊樹根的胃口,而八兩同志,也差不多,齊樹根喜歡跟這些個略帶著點文青理想的孩子打交道,大家都不累。君子之交淡如水,可是能養(yǎng)活人。小人之交貴如油,一旦沒錢就養(yǎng)不起。齊樹根輕輕問道出事了?需要兄弟卷起袖管幫忙?趙甲第收起手機,打擊道就你這身板,帶出去都顯丟人現(xiàn)眼,干仗怎么都要挑橫槍立馬目圓睜一聲好似轟雷震的彪形大漢,就你?以為打dt玩暗黑啊,再說你打dt也沒超神過。齊樹根無語道這話傷感情。
趙甲第先把齊樹根送回省委大院門口,直奔保俶路小山的私宅,劉欣喝著酒窖里的葡萄酒,不是什么知名酒莊的燒錢玩意,一些是趙家在那邊私人酒莊里出產(chǎn)的,還有一些是價廉物美的牌子,在歐洲也就一瓶賣個六七歐元,但口感都不差,也稱不小莊大酒,屬于人挑酒酒挑人,都對眼了才喜歡,反正對劉公子來說不差幾瓶貴酒來裝點門面,還不如挑些小眾的合口味的更對得起自己,去他媽的拉圖瑪歌,劉欣讀那會兒連英語四級都沒過。趙甲第坐下后,問道章東風(fēng)主動找你的?劉欣臉色凝重點點頭,便不再廢話。
“時間地點。”
“晚六點,地點說讓你定,他怕你不敢赴約,先給你吃定心丸?!?
“好大的魄力?!?
“這個是事實?!?
“那就這里好了。”
“好,我跟章東風(fēng)說。”
趙甲第抽煙,劉欣喝酒,氣氛凝滯,談不和睦融洽。他們兩個能坐在一起,本就是天意弄人,能不互相嫩死誰已經(jīng)難能可貴。
最后趙甲第問道:“這酒你付錢了沒?”
“操,還需要老子掏腰包?這地方還是我給你搞定的,別過河拆橋??!”
“兩碼事?!?
“撐死了幾百塊錢你也跟我計較?”
趙甲第不客氣地實誠道:“計較。”
劉欣一臉悔恨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認識你,算我瞎了狗眼?!?
趙甲第平淡道:“小錢跟你計較,一分一毛都算清楚,好不容易有一塊清凈地,是怕你把這里弄得烏煙瘴氣,什么狐朋狗都往這里帶,省得我以后想念你的好都難??纱箦X,就不計較了。是我欠你的?!?
劉欣愕然。怎么都沒料到是這個答案。
劉欣搖頭道:“大錢,還是有借有還好了,我也不喜歡欠人情。真出了大事,哪天我進局子天王老子都救不了,記得去探望幾眼就行?!?
趙甲第輕聲道:“別怪李哥現(xiàn)在跟你們拉開距離,這不是卸磨殺驢,而是對誰都有好處。至于你跟宋懷海那點破事,真以為李哥不知道?”
劉欣一臉苦笑。
趙甲第斜眼瞥了一下劉欣,說道:“你就不能再等等?”
劉欣自嘲道:“就我這坐不住的屁股,能有那個耐心?說實話,這一點我是真心佩服你們這些家伙,李檀,你,還有樊龍泉,難道真是讀讀出來的定力?早知道當(dāng)初就硬著頭皮多讀點了。”
趙甲第白眼道:“你的反省還不如不反省?!?
劉欣哈哈大笑,“這話我愛聽?!?
趙甲第站起身,趴在欄桿看西湖夜景。劉欣揮手說了聲走了,就干凈利落撤退,果然沒忘記在樓下結(jié)帳。這家占盡西湖風(fēng)光的半私人會所性質(zhì)小樓就招聘了幾個人,除了負責(zé)酒窖的,其余幾個都是精心篩選的年輕美眉,聽說有中國美院學(xué)生來兼職的,也有兩個戲劇學(xué)院什么地方出來“陶冶情操”的,都是杭州本地的妹子,也都很水靈,素質(zhì)頗高。最大的好處的就是人養(yǎng)眼了,顧客就不太會計較烹茶手法的稚嫩火候的欠缺,或者說看人多過喝酒??腿艘话攵际抢钐蠢瓉淼?,一小半是劉欣和樊龍泉捎來的,剩下一些則是李倩方菲這些優(yōu)質(zhì)少婦請來的朋,貌似回頭客挺多,也不知道是純粹給人情面子還是真喜歡這沾帶水氣的地兒。趙甲第倒是不常來,袁樹隔三岔五會來打點,畢竟是送給她的小廟小地盤,她打心眼珍惜。每一款酒,每一斤茶葉,都由她過手,事無巨細必躬親,以她心細如發(fā)的性格,這里真挑不出大毛病。
趙甲第把韓道德給喊來,一起坐在樓喝茶,這位自認狗腿的大叔現(xiàn)在不忙,偶爾就過來幫工打雜,服務(wù)員就都是他把關(guān)收進來的,環(huán)肥燕瘦各有千秋,眼光沒二話,天曉得這位大叔是閱人無數(shù)還是閱女無數(shù)。現(xiàn)在魏鋒已經(jīng)被重返趙太祖身邊當(dāng)差,估計是重操舊業(yè)干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dāng),田圖斐去了誰都不知道的鬼地方,人間蒸發(fā)一般,原本挺熱鬧的杭州,加馬小跳忙著幫父母跑生意,馬尾辮那邊步入正軌,也需要去外地各省四處奔波,李檀更是去中央黨校深造,仿佛一下子就冷清下來,這讓趙甲第想起了高中畢業(yè)以后的情形,都要各自忙著前程,偶有想念,天南地北的,也就是打個電話發(fā)條短信,真的很難再聚。趙甲第想起小白臉黃華在《西游卻東行》一段很欠抽的語:小娘子,休要戀慕那些仗劍青衫,休要思量那些白衣俊彥,江湖催人老吶,情郎一夜變白頭;小妖精,莫要艷羨那種長生不老,莫要惦記那些功德無量,天地?zé)o情啊,圓滿轉(zhuǎn)頭變成空。
趙甲第試探性問道:“老韓,求你一件事?”
韓道德笑著露出門牙,“大少爺,瞧您這話說的,這不打我臉嗎?您說,我沒廢話?!?
趙甲第最怕這態(tài)度,“我回頭把唐繡思資料給你,你先看看,我的意思是讓你去幾家公司當(dāng)臥底,每半年換一家,不管大事小事好事壞事都列出個單子。”
韓道德愣了一下,道:“就這事?沒問題啊,但半年一個公司,兩三年才那么幾家,這摸底速度,來得及嗎?”
趙甲第笑道:“可能還有個人會做這件事,就是不知道他放不放得下架子。”
韓道德沒問是誰。
趙甲第看了下手表,“快到了,你老韓,要不你避開一下?”
韓道德痛快起身道:“行吶,我先去樓下酒窖那里長長見識。”
趙甲第點了點頭,等了約莫十來分鐘后終于接到電話,下樓,再下階梯,在門口接到那個人。
項如意。一個曾被馬小跳誤認為是情敵的浙大高材生,當(dāng)過網(wǎng)管,和趙甲第齊樹根一起打過游戲,也打過籃球,懷才不遇,說的就是這種人,最可悲的不是這種人不愿意去拼,而是拼了還是無法出人頭地,做醫(yī)藥代表的時候,為了一個單子喝酒胃出血喝進了醫(yī)院,同樣混不出來,畢竟像曹景略那樣不死總能成功出頭的幸運兒,是鳳毛麟角,大多數(shù)還是碌碌無為,變成老男孩,再變成老男人,雞毛蒜皮,柴米油鹽,大腹便便,什么理想什么志向,連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凈。趙甲第相信那個跟馬小跳最終遺憾擦肩的女人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直覺,項如意缺的只是平臺,這一點,趙甲第能給,但給太早了,項如意可能非但不感激不答應(yīng),反而連普通朋都做不成,而且也等于拔苗助長,即使接受,也會擺不平姿態(tài),過重的卷氣,只會紙談兵,到頭來事情不成,只會怨天尤人,瞎感慨時運不濟,這一年多,項如意吃的苦頭不少了。
見到趙甲第,項如意明顯拘謹了些,完完全全的不卑不亢,哪里那么容易做到。大道理之所以是永遠是束之高閣的大道理,不正是因為易行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