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宮醫(yī)火急火燎地趕來了,不待宮醫(yī)看診,江念先說明太后適才喝了杏仁水。
那宮醫(yī)自然知曉太后對杏仁過敏,聽此一說,再觀其病狀,一刻不再耽擱,讓人先將太后放平整,快速從醫(yī)匣中取出銀針,開始針灸放血,最后又是一番催吐,這才緩過半條命。
眾人將太后扶上步輦,抬回了祥云殿內(nèi),江念同朵妲兒隨行在側(cè)。
宮醫(yī)開了一劑調(diào)養(yǎng)的方子,轉(zhuǎn)頭對金掌事說道:“適才幸得梁妃殿下提醒,多耽誤一刻,危矣?!睂m醫(yī)又囑咐了幾句,然后去了外殿守著。
高太后躺在床榻上,虛弱得起不來身,半闔著眼,嘴里喃喃著讓江念留下,其他人在外間候著,這個其他人自然指朵妲兒了。
江念便側(cè)坐在床沿,半步不離,過了一會兒,宮婢將熬煮的湯藥端來,再將高太后緩緩扶起,靠坐于床頭,江念接過湯藥,舀涼一些,慢慢喂給高太后飲下。
“太后,還有無哪里不適?”江念問道。
高太后搖了搖頭,看著江念,問道:“剛才在涼亭我恍惚聽見你問潤喉湯里是否放杏仁,你怎的會問這個?”
“妾身也煮了潤喉水?!苯钫f道。
高太后點點頭,明白了,聲氣虛弱道:“你給我熬煮那湯水前,向膳房的奴才們問過我有無飲食禁忌,所以那會兒你見我發(fā)病,立馬就想到杏仁?!?
江念點了點頭。
“好孩子,難為你有心?!备咛笈牧伺慕畹氖?。
江念見高太后雖緩和過來,但精神還很虛弱,說道:“太后躺下睡會兒?”
高太后“嗯”了一聲:“你去罷,有奴才們照看?!?
江念將手里的湯碗遞給宮婢,起身,朝床榻前行了退禮,又朝宮人們交代幾句,繞過繡幕,去了外間。
朵妲兒端坐著,見江念出來,瞥了她一眼,并不說話。
江念擇著她的對面坐下,宮婢上了茶水。
“想不到江姐姐不顯山不顯水的,悶著聲兒就把大事做了。”朵妲兒譏笑一聲。
江念端起茶盞,輕呷了一口,問道:“什么大事?”
“你現(xiàn)在做的不就是大事?討得太后的歡心,不是大事?如今,太后的內(nèi)室,你進得,我卻進不得,江姐姐當真了得,這中間琢磨了不少工夫罷?”朵妲兒又道,“難為你把你們梁人那一套搬了出來,什么‘手談’,哄太后老人家開心,不知以后還有什么花招子?!?
江念嘴角噙著笑,放下手里的茶盞,回看向朵妲兒,看了一瞬,又是一聲笑。
朵妲兒掩于袖中的手狠狠一緊,面上仍是帶著笑,問道:“我說的不對?想來江姐姐身在王庭,心仍是牽掛著故土的,只是有家歸不得,哎呀……”
女子說著掩上嘴兒,輕聲一笑:“錯了,錯了,不是有家歸不得,是家沒了……”
她就是故意激怒她,狠狠戳她的痛處,挑起她的火氣,叫她失態(tài),然后她再云淡風輕地跳出來,把她當瘋子一樣旁觀,這是她的慣用伎倆,如同對待朵氏那樣。
偏江念一點也不惱,斂目靜了一會兒,起身走到朵妲兒身側(cè),慢慢坐下,眼梢瞟了瞟周圍,嘴角含笑地低聲道:“大王是我夫君,太后為我婆母,我到她跟前孝敬就是大事?討她老人家歡心就是大事?這本是應(yīng)該,怎么到妲兒妹妹嘴里卻成了大事、小事,好似完成任務(wù)一般?!?
江念如何看不出朵妲兒的險惡用心,她聲音壓得很低,低得只有她二人聽見。
“倒是妲兒妹妹,你在王庭是什么身份?你說我沒有家,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是王庭的女主人,而你什么也不是,還有,你說我有家歸不得……”江念轉(zhuǎn)而又是一笑,腔調(diào)婉轉(zhuǎn),“現(xiàn)在到底是誰有家歸不得?”
朵妲兒被她說得面頰通紅,數(shù)度張嘴,吐不出一個字。
對江念來說,只要不招惹她,那么就相安無事,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招惹上她,她也不會忍著,她也不是忍人的脾氣。
除了高太后,那是沒辦法,為了呼延吉,她不得不忍。
江念并不打算就此作罷,在朵妲兒面上脧了兩眼,反將她一軍:“妲兒妹妹,你確實很會討人喜歡,撒嬌賣癡也有一手,可是過了……”
“什……什么過了……”朵妲兒盯著江念。
江念搖頭說道:“你年歲已有二十余呀,卻作豆蔻少女爛漫之態(tài),不免有些造作,所以我說過了,裝乖賣巧也需依托的?!?
要不說江念嘴巴毒呢,以前譏諷呼延吉時從沒留情,更別說一個朵妲兒,那還不是手拿把掐。
朵妲兒氣不過,臉皮由紅變紫,霍地站起身,連帶著將手邊的茶盞帶翻在地,砸得一聲響。
原是朵妲兒想要激江念失態(tài),結(jié)果反把自己氣得半死。
金掌事聽見聲音從里間出來,看了一眼地面茶水潑濺的碎盞,又在朵妲兒身上一溜,招手,讓宮婢們快速清理,雖未語,可抿直的嘴角泄露了不快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