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顯痛苦地閉了閉眼。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孟擇,鮮血已將地磚染紅,謝硯禮死死按著他傷口,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而他,一時已經(jīng)無法分辨自己心中此刻究竟是憤怒,是悔恨,還是痛惜。
殺母之仇,不可饒。
可高祈淵,是他皇兄,是受害者,是因?yàn)槟负蟛偶移迫送龅摹?
半晌后,高顯終是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傳太醫(yī)?!?
——
一個時辰后,壽安宮。
死寂,一片死寂。
高顯坐在床前,望著榻上早已冷卻的太后,指尖微微顫抖。
她的臉依舊端莊,只是眉眼間失了昔日的威嚴(yán)。
燭光下,她的輪廓顯得格外清瘦。
他一只手握著白布,遲遲沒有動作。
過了許久,他終于深吸一口氣,為太后蓋上了白布。
高顯坐在榻前,呆望著那張再也看不見的臉。
一瞬間,許多回憶紛至沓來。
他記得小時候自己體弱多病,是母后抱著他,守了一晚又一晚。
他調(diào)皮闖禍,父皇要罰,是母后在殿前為他說情。
可也是她,把他送進(jìn)皇權(quán)的鐵籠里,教他冷眼旁觀,教他君王無情,教他如何剝奪情緒,站上權(quán)位。
她嚴(yán)厲、冷峻,甚至苛刻。
但他知道,她是真的疼他。
只是……那份疼太重,太沉,沉得壓碎了她自己,也壓碎了他。
如今,她死了。
高顯忽然覺得胸口一陣鈍痛襲來。
他低下頭,猛地埋進(jìn)了掌心。
眼淚悄然滑落,寂靜無聲,卻止不住。
“母后……”
殿中一片靜謐,只余高顯低低的哭聲,壓抑又破碎。
他伏在榻前,眼淚順著面頰滑落,沾濕了衣襟。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胸口空得發(fā)疼,像是被剜去了一塊。
這時,殿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元喜站在門口,不敢靠近,神色躊躇不安。
他已經(jīng)站了一刻鐘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皇上哭。
元喜一時不知道自己該進(jìn),還是不該進(jìn),緊張得額上滿是汗。
正猶豫間,殿內(nèi)忽然傳來高顯的聲音,“站在那做什么?”
元喜身子一震,連忙上前一步,跪下磕頭。
“說話?!?
元喜低頭,聲音壓得極低,“回皇上,他醒了?!?
壽安宮偏殿。
高顯腳步踏入殿中,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人。
高祈淵臉色如紙,胸口包裹著厚厚的紗布,仍隱隱滲出血色。
榻邊,謝硯禮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整個人如被壓在風(fēng)暴之后的廢墟中。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看了高顯一眼。
沒有起身,也沒有語。
高顯走近幾步,目光在父子兩人身上交替停留。
見他來了,太醫(yī)立刻上前,跪地叩首。
“啟稟皇上。這位大人傷勢極重。匕首刺入左胸,距心脈不過一寸,且當(dāng)時失血過多,若再遲一刻,必是當(dāng)場斃命?!?
“雖如今已勉強(qiáng)止住要害,性命暫保,但……”
太醫(yī)頓了頓,猶豫片刻,才咬牙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