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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越王妃送走后,盤兒有一種重活了一遍的感覺。
她覺得這個人還是離遠點距離比較好,不然還不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樣讓自己更復雜難堪的事。
她覺得有些渴,茶盞里沒有茶了,才想起叫人。
香蒲跑了進來,一臉如喪考妣。
“怎么了這是?”
“太子爺方才來了,主子你把奴婢們都屏退了在里頭跟越王妃說了什么,奴婢方才瞧太子爺?shù)哪樕淮蠛每?,轉(zhuǎn)身人就走了?!?
盤兒心里咯噔一聲,旋即有些無力地摸了摸臉頰。
他聽到了什么?大概聽到了不少大逆不道的話,他向來是個心神很深,卻又心細如發(fā),疑心病很重的人。不是想到了什么,肯定不會就這么走了,讓奴才們看去了,還以為兩人鬧了什么矛盾,到時候又不知后院會生出什么事來,他向來懂得權(quán)衡利弊,不看僧面看三個孩子面,也不會讓她難堪。
既然走了,說明問題很嚴重啊。
但盤兒已經(jīng)不想再去想這個問題了,她覺得今天一天連來了兩場事心里有些累。
這邊,盤兒有些意興闌珊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用膳睡覺,和三個孩子說說笑笑,閑來無事看看話本在園子里頭賞賞景,與平時別無不同,殊不知下面的奴才們早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開始香蒲沒把這事當成多大的事,只當太子爺聽見主子和越王妃說了什么不得體話,一時間有些生氣。主子也不是沒惹過太子爺生氣,一般太子爺都不會真生氣,可太子爺已經(jīng)三天沒來了,這可不正常。
主子到底和越王妃說了什么?
現(xiàn)在暗自嘀咕的可不止香蒲一個人,連晴姑姑都欲又止地在盤兒面前露出好幾回端倪。
“真沒什么事。”盤兒放下手里的話本子,有些無力地說,“就是些越王府的事,可能太子爺覺得我管了不該管的事,一時有點惱了。”
這話說得盤兒自己都不自信,自然瞞不過了解她的晴姑姑。
可晴姑姑也不好戳破她,畢竟她也能看出來盤兒這幾日有些魂不守舍,有些東西她能管,有些東西她管不了,這就是她管不了的。
“要不,你給太子爺送盅湯,或者送首詩去?”晴姑姑出著主意。
這是平時小德子和香蒲才會出的餿主意,沒想到晴姑姑也會拿來用,看來下面人真的都慌了啊。
攘外必先安內(nèi),這個道理盤兒還是懂的,但現(xiàn)在問題根本不是送盞湯送首詩能解決問題的,恐怕太子看了更會生惱,更質(zhì)疑其中的真情假意。
盤兒想她可能要失寵了,轉(zhuǎn)念想想三個孩子,又覺得不會,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然宮里的女人費盡心思生孩子做什么,不就是為了體面。
到底會不會?
她認真的再想,又覺得會。
畢竟這是有關(guān)男人尊嚴的問題,高高在上尊榮了一輩子的太子爺,習慣了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一個心里眼里只有他,為此不惜犯忌諱吃醋鬧小氣兒的妾。突然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這個妾其實也沒有他想象中那么愛自己,肯定會受不了吧,肯定會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尊嚴受到了挑戰(zhàn),觀念受到了挑釁……
盤兒不想再想了,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可她突然就失去了想去籠絡想去拉回的念頭。
她開始去想,如果她失寵了,又該如何過接下來的日子。
她生了兩個兒子,還有個女兒,宮里的時間看似難熬,其實也沒那么難熬,很快孩子們就會長大了,她的孩子都是些有出息的,以后定能給她依靠。而現(xiàn)在太子妃也學聰明了,她應該不會來對付失寵了的自己,畢竟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一個失寵的人,還需要她紆尊降貴去對付?
...下面的奴才肯定會人心惶惶,不過過陣子也就習慣了,可能少不了有些奴才會捧高踩低,但她有兒子,還有兩個,下面的奴才難道不擔心小主子們長大了,回頭收拾他們?
盤兒覺得自己的境遇印證了宮里的一句老俗話,任你寵冠六宮,不如生兒子來的實際。
再說還有皇后娘娘,就憑著這么多年的籠絡,她就不信娘娘能知道她失寵了不管她,當當靠山,撐撐虎皮還是能行的。
這么想想,盤兒又不慌了。
唯獨就是三個孩子,平時習慣了在她這兒能看到父王,太子與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很多,遠超其他兄弟姐妹,突然見少了,肯定會不習慣。
而一個男人但凡對你不寵了,心肯定不偏了,既然不偏娘,自然也不會偏孩子,孩子們肯定不習慣,要給幾個孩子提前做做心理準備才是。
所以當天晚上用了晚膳,已經(jīng)連著幾天沒看見父王的兩個大的,都感覺出了異常。唯獨那個小的,還一臉傻乎乎的樣兒,為晚膳中有他最喜歡吃的餅而高興。
又聽說娘要給他們講話本子,宗鈐更高興了。
以前睡覺前,娘都會給他講話本子,自打他長大后,娘就不講了,父王也說他大了,不讓講了,說他該一個人睡。
盤兒拿出事先找好的話本子,翻了又翻,還是覺得里頭的故事不太適合說明當下情況。
她怎么才能借著講別人的故事,來隱晦的告知孩子們‘娘可能失寵,你們以后可能會受牽連’這件事,話本子都是講才子佳人,公主糟糠男人享盡齊人之樂的故事,跟現(xiàn)實根本不搭邊啊。
她把書又翻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兩張大點的小臉已經(jīng)越來越緊繃,還彼此交換著眼色。
盤兒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孩子們都大了,懂得也多,遮遮掩掩反而會讓他們心里更不安。
她屏退了左右,才對三個孩子道:“娘惹了你們父王生氣,可能要失寵了,這也是你們父王最近幾天為何沒來的原因。娘今天這么跟你們說,就是希望你們能習慣父王不來的日子?!?
她故意說得很輕松:“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你們想想父王也不只有你們,還有其他兒女,父王在娘這里陪你們的時候,其他人就要受到冷落,風水輪流轉(zhuǎn),大家交替著來才公平……”
盤兒有些說不下去了,她到底在說什么?
婉婤的小臉很嚴肅:“很嚴重嗎?”
盤兒看著女兒,點點頭,“有些嚴重。”
“那婉婤去撒撒嬌,父王能來看娘嗎?”平時看著一副小大人似的婉婤,終究還是不過才五歲多大的孩子。
盤兒答不出來了,她覺得自己真混賬,前世她就是這么過來的,為什么這世就非要作,低低頭怎么了,男人不就是要靠哄。
就憑著她對他的了解,她有百八十種辦法將他哄回來,犟什么?拿孩子犟什么?
她摸了摸女兒的頭。
前世沒有婉婤,她為了不想被太子妃忌憚,也交代年幼的宗鉞不要和父皇太親近,所以前世宗鉞長大后的性子才會那么冷硬。
父愛是什么,盤兒說不上來,但她卻憶起幼年蘇大田將她扛在肩頭上,拿著剛到手并不多的工錢帶她去買飴糖的場景。
人的一生總需要一些刻骨銘心卻又足夠溫暖的場景,來支撐著自己在未來艱難的路上走下去。
已經(jīng)這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