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是三個人,帶著各自的使命與希望。
踏入了這片深不見底的黑暗海溝。
但是當李牧寒佝僂著身軀,小心翼翼地背著昏迷不醒的雛雪回到那幽暗的入口處的時候,卻終究還是少了一個身影。
寂靜的入口處,水波微微蕩漾。
還在水面上耐心等待著的巨大鰩魚霍姆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它龐大的身軀緩緩游到岸邊,發(fā)出了幾聲低沉而略有些悲傷的叫聲。
那聲音在空曠的洞穴中回蕩,帶著疑問和不安。
李牧寒蹲下身子,看著霍姆那雙溫順而充滿靈性的眼睛,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復(fù)雜的溫柔。
他伸出手,學(xué)著之前x的樣子,輕輕撫摸著霍姆光滑而冰涼的后背,用嘶啞的嗓子小聲說道:“好女孩兒……”
他小心地將雛雪安置在了霍姆寬闊的后背上,確保她躺得安穩(wěn)。
而后自己也拖著沉重的身體,跳了上去。
他靠坐在雛雪身邊,對霍姆小聲說道:“我們回去吧,霍姆?!?
但是霍姆卻擺動了一下尾鰭,始終不愿意離去。它將巨大的頭顱轉(zhuǎn)向那深邃黑暗的洞穴深處,還是看著那里,似乎是想要等待那個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
等待那永遠也無法歸來之人。
它的喉嚨里發(fā)出嗚咽般的低鳴,充滿了固執(zhí)的期盼。
李牧寒輕輕拍打著它的腦袋,感受著它皮膚下傳來的微微顫抖。
他小聲安慰道,聲音帶著難以喻的疲憊和哀傷。
“別難過了,霍姆……他……已經(jīng)解脫了……不會再痛苦了?!?
霍姆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
它只是蹭著李牧寒的手,那只剛剛撫摸過它的手,就仿佛是能在李牧寒的手上,在那殘留的氣息中,感覺到一絲x的氣息。
它安靜了下來,巨大的眼睛里水光閃動。
最后,它發(fā)出一聲悠長的、仿佛嘆息般的低鳴,潛入了冰冷的水中,載著李牧寒和昏迷的雛雪,緩緩游出了這片埋葬了太多秘密和犧牲的海溝。
當它們重新回到那片稍微明亮一些的海域時,霍姆再一次張開嘴,吐出一串串發(fā)光的泡泡。
那些泡泡如同夢幻般的繁星,裊裊上升,在幽暗的海水中閃爍著柔和而短暫的光芒。
而后,它迎合著這些無聲的光點,發(fā)出了悲傷而綿長的叫聲。
那叫聲不再是疑問,而是充滿了哀悼和送別之情,就仿佛是在為那一道永遠沉睡在黑暗海溝深處、再也無法回應(yīng)呼喚的意志,舉行一場無聲而莊重的送行。
海水輕輕蕩漾,光泡緩緩破滅,只留下那漸行漸遠的悲鳴,在寂靜的深海中久久回蕩。
當霍姆載著二人回到鰩魚族的據(jù)點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他如墜冰窟。
這里不再是記憶中那個雖然簡陋卻充滿生機的家園。
此刻這里已經(jīng)一片狼藉。
徹底被摧毀了。
巨大的珊瑚建筑倒塌斷裂,散發(fā)著熒光的植物被連根拔起,四處漂浮著破碎的貝殼和鰩魚族的殘骸。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死寂,與深海的冰冷混合在一起,令人不寒而栗。
李牧寒從霍姆背上跳下,新獲得的核心在他胸腔中沉重地跳動著,卻無法驅(qū)散這刺骨的寒意。
他游到一只腹部被利器劃開、奄奄一息的還未斷氣的鰩魚面前,蹲下身詢問它發(fā)生了什么。
“二哥!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只鰩魚的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光彩,它艱難地翕動著鰓。
用盡最后的力氣吐出斷斷續(xù)續(xù)的音節(jié)。
“深?!姓摺ァ吡恕蠼恪€有....我....是...三哥.....……”
話未說完,它的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而后就徹底斷了氣。
李牧寒心中一沉,環(huán)顧四周,無數(shù)鰩魚的尸體如同悲傷的落葉般漂浮在寂靜的海中。
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座曾經(jīng)象征著族群榮耀的大殿門口。
在那里,李牧寒發(fā)現(xiàn)了鰩魚族的首領(lǐng),那位曾經(jīng)讓他覺得有些懦弱的巴庫拉,此刻卻被無數(shù)明顯屬于超前科技的合金長矛貫穿了龐大的身軀。
釘在他的大殿門口,仿佛一個殉道者,昭示著入侵者的殘暴和這個族群的悲慘結(jié)局。
李牧寒緩緩走過去,看到了它身上密密麻麻、深可見骨的無數(shù)傷口。
他沉默地看著這位守護者最后的姿態(tài),而后深深嘆了口氣,聲音沙啞。
“抱歉……之前誤解你了。你并不是懦夫和孬種……只是……只是想讓自己的族人……好好活下去而已……”
他明白了,巴庫拉的謹慎和退讓,并非怯懦,而是在這殘酷深海中,為了族群延續(xù)所能做出的、最沉重的選擇。
雛雪說的是對的......
這就是反抗深海行者的下場......
霍姆在看到自己主人如此凄慘的尸體之后,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痛,再次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鳴。
那聲音充滿了絕望和無助,在死寂的廢墟中回蕩,令人心碎。
此刻,李牧寒懷里的那只一直沉寂的蝴蝶突然飛了出來,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蕾雅的聲音帶著焦急和一絲慶幸,從里面?zhèn)髁诉^來:“李牧寒!太好了!終于聯(lián)系上你了!”
她語速極快地表示:“你和雛雪去往海溝后不久,深海行者的大軍就如同潮水般壓境,他們……他們大開殺戒……鰩魚族根本無法抵抗……母親……母親也被他們抓走了?!?
李牧寒強忍著心中的激蕩,詢問:“你在哪兒?”
蕾雅的聲音帶著一絲喘息:“我啟動了這艘擺渡船的緊急升空符文,現(xiàn)在正藏在無盡之海上空云層之上的天空之上。但是船身受損嚴重,能量也快耗盡了,我現(xiàn)在幫不了太大的忙……”
李牧寒握緊了拳頭,感受著胸腔中那顆黑白核心傳來的力量,斬釘截鐵地表示:“我現(xiàn)在就去救回你母親?!?
蕾雅的聲音帶著一絲猶豫和期盼:“你……得到那力量了嗎?”
李牧寒抬起手,感受著掌心那份沉甸甸的力量,以及獲得它所付出的代價,握了握拳,而后深深嘆了口氣說道。
“算是……得到了吧……”
那語氣中,有力量的確認,更有無法說的沉重。
而后就在這時候,一直悲鳴的霍姆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決絕的嘶鳴,龐大的身軀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撞向了那冰冷堅硬的大殿墻壁。
“霍姆?。 ?
李牧寒驚呼出聲,來不及阻止,一切發(fā)生得太快。
“嘭——!”
一聲沉悶的巨響。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忠誠而善良的女孩兒,如同折翼的蝴蝶般,從墻壁上滑落,緩緩地匍匐在了它主人冰冷的尸體下方。
它用盡最后的力氣,將頭顱依偎在主人的身旁,仿佛只是累了,想要休憩片刻。
然后,它那雙充滿靈性的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鮮血從它的額頭緩緩滲出,染紅了身下的珊瑚地面,與它主人的血跡匯合在一起。
最后的悲鳴消散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李牧寒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喻的悲愴。
在這片殘酷無情的深海,連最后的忠誠與追隨,都顯得如此悲壯而慘烈。
先是x,現(xiàn)在,又失去了這個剛剛認識不久,溫順善良的伙伴。
仇恨與決意,如同新生的核心一般,在他胸中熊熊燃燒。
李牧寒告訴蕾雅:“讓船下來吧?!?
他的聲音疲憊,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片刻之后,卡戎號穿透云層,緩緩降落在海面上。
而后李牧寒背著雛雪離開了這片死亡與悲傷彌漫的鰩魚族的據(jù)點,游到海面。
他深吸一口氣,一躍而起,穩(wěn)穩(wěn)地跳到卡戎號的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