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看看時間,在房間又商量了點目前比較要緊的事,比如夏以桐的通告怎么解釋的問題,等等。暫時定下方案,二人一起下了樓。
一拉開房門,就聽見樓下客廳的電視機聲音,陸飲冰又在看電視了,電視有點播功能,點的是《天盡頭》——陸飲冰的第一部電視劇,時年十五。
夏以桐嘴角噙著笑,上前抬手摸了摸陸飲冰的頭,陸飲冰躲了一下,動作很輕微,被夏以桐摸了個正著。
薛瑤:“……”
這個畫面怎么那么像一只寵物貓在傻不愣登地看電視,結果被主人薅頭,一臉不爽的樣子。為什么本來應該悲情的場景,被自己想得那么喜感……
薛瑤深深地懷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夏以桐在她身邊坐下了,和她的大貓一起看電視,時不時發(fā)出自己的評論。
“我第一次看這個電視還在小學呢,我跟你說過的,記不記得我當時幾歲?”
“……十歲,小學四年級,福利院不讓小孩子看電視到太晚,而且有規(guī)定時間的,我都是放學跑回來去院長那兒開小灶,首播加上重播,好久才追完了完整的一部?!?
“我從小就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就是要嫁給巧兒為妻!”
“我以前特別不喜歡喜順,總覺得他搶了我的人,你不知道你在電視里結婚的時候我哭得有多慘,早上去上學都是哭著去的,背著書包哇哇哭?!?
陸飲冰彎了彎眼睛。
夏以桐又說:“那時候班上好幾個男生喜歡我,我中午去吃飯回來,桌子上放了一排手絹兒。粉的藍的都有,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那個粉色的是哪個男生的?!?
陸飲冰抿了抿唇,動作很輕微,如果不是細心觀察到極致的人,是不會發(fā)現(xiàn)的。
那種人絕對包括夏以桐。
夏以桐看到了她細微的不滿,登時看到了一絲希望,繼續(xù)道:“不過我一個也沒要,我自己有,院長媽媽給我做的巧兒同款,我每天都帶著?!?
“……”
遺憾的是她拐回來的話并沒有使陸飲冰再多出新的感情波動,夏以桐在心里勸自己:剛才有反應就很好了,可能她不喜歡聽自己說太多話吧,等一會兒再說,先讓她安靜看電視。
陸飲冰木然地望著屋子里走來走去的憧憧人影,耳邊能夠讓她捕捉真實的聲音忽然不見了。那些人影便一個個伸出陰森森的手爪,要向她撲過來似的,她嘴里發(fā)出一聲無聲的尖叫,肩膀撞進了夏以桐的懷里。
夏以桐被她撞得往后一仰,忙問:“怎么了?”
陸飲冰把自己整個人都往她懷里縮,目光里流露出無邊的驚恐,不敢看四周,顫聲道:“陪我……陪我說話?!?
“好,我說我說?!毕囊酝┮不艠O了,她不知道對方為什么忽然這么大反應,一緊張反而不知道說什么了,“說,說,我給你念詩吧。”夏以桐先前聽老先生叫她練習朗誦加強臺詞功底,腦子里裝了不少朗誦詩歌。
這以后對照資料看,才發(fā)現(xiàn)抑郁癥患者可能會產(chǎn)生幻覺,總覺得眼前有人在走動。
陸飲冰緊緊地揪住她胸口的衣服,默認了。
“這一個心跳的日子終于來臨……”
那些詭譎的人影在夏以桐出聲的那一瞬間退開,夏以桐字正腔圓,聲音沒有刻意使用朗誦腔,她問過專門的老師,真正的朗誦是不需要拿腔拿調的,重點在感覺。她清越的聲線,溫柔的聲調,一下子就將人拉到了春風沉醉的夜晚。
“你夜的嘆息似的漸近的足音,我聽得清不是林葉和夜風的私語,麋鹿馳過苔徑的細碎的蹄聲。告訴我,用你銀鈴的歌聲告訴我,你是不是預中的年輕的神?”
“你一定來自溫郁的南方,告訴我那兒的月色,那兒的日光,告訴我春風是怎樣吹開百花,燕子是怎樣癡戀著綠楊。我將合眼睡在你如夢的歌聲里,那溫馨我似乎記得,又似乎遺忘?!?
薛瑤閉上眼睛,感覺有春風拂面,眼底的潮意是震撼于生命的氣息。
“請停下來,停下你長途的奔波,進來,這兒有虎皮的褥你坐,讓我燒起每一個秋天拾來的落葉,聽我低低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聲將火光一樣沉郁又高揚,火光將落葉的一生訴說?!?
“不要前行,前面是無邊的森林,古老的樹現(xiàn)著野獸身上的斑文,半生半死的藤蟒蛇樣交纏著,密葉里漏不下一顆星。”
“你將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當你聽見了第一步空廖的回聲?!?
“一定要走嗎,等我和你同行,我的足知道每條平安的路徑,我可以不停地唱著忘倦的歌,再給你,再給你手的溫存?!?
薛瑤悄悄背過身去,擦掉了眼角的眼淚。
夏以桐輕柔地撫摸著陸飲冰的頭發(fā),始終低頭凝視著她,這時忽然安靜地笑了起來。
“當夜的濃黑遮斷了我們,你可以轉眼望著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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