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以你步步為營的習慣,今天來,難道真是沖冠一怒為紅顏?”游傾城毫不畏懼的往前走了幾步,聲音越來越冷:“還是好不容易等到個借口,來發(fā)泄你一直以來積郁不散的偏激和怨怒?”
“老大,我們和這女人廢什么話,不如直接斷掉這藍龜?shù)睦铣驳昧恕!鳖櫿哲幵谝慌缘鹊貌荒蜔吆咧f。
游傾城隱約顯得憎惡這種稱呼,臉色變得陰沉起來,嘴角卻有了弧度:“你們不怕惹了我,有人要替你們受罪嗎?”
靜了一靜。
穆子夜忽然翻身下馬,走到游傾城面前,極具壓迫力的俯視她:“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的事,和夏笙無關,和其他人也無關。”
游傾城側頭避過直視,道:“孩子,你真的很聰明,我贏了,這也不過是我無數(shù)勝利中的一次,而你贏了,你就走到了巔峰?!?
“知道嗎,我從小就討厭你,討厭你看什么都要計較輸贏得失的愚蠢,更討厭你害得我哥哥死不瞑目,我唯獨感謝你的是你把夏笙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但現(xiàn)在,他是我的,而你早就一無所有,喜歡當天下第一嗎?從今天開始,它也將是我的,我要告訴你,游傾城,你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被春秋大夢迷昏了頭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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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夏笙終其一生也忘不了那一場如夢的廝殺,他也是從那刻才開始明白,為什么僅僅是種劍法,卻可以成為比人更崇高的象征,被叫做:不如不遇,傾城色。
因為美麗,帶有絕望色彩的觸目美麗。
當他拉著赫連穿過空蕩蕩的龍宮,撲面便看到了那一白一藍的身影輕鴻般掠過寬闊的清透水面,冰藍水芹花開得傾國,為素白的高貴宮殿背景點綴上了最奢華的晨妝。
令他萬分驚奇的是,穆子夜和游傾城的路子,竟然如出一轍,相似得可怕。
夏笙本能的想跑過去叫住他們,卻被赫連反拽住,拖到了湖邊的假山后。
“你去添什么亂?”
“我?我要他們不要打了,我來了。”
赫連冷臉看了他片刻,松了手,道:“你以為穆子夜是為了你么?他不過想找個借口,如果可以,他早就動手了?!?
夏笙面色變了變,嘟囔:“可是...我也不能讓他們這樣...”
“他們不會因為你而停手的?!彼坪醪辉冈僬f,赫連扭過頭,長長的睫毛為曼陀羅鋪下了青色陰影。
夏笙又扭頭看著片片銀光劍影中的游傾城和穆子夜,有些目不暇接,忽聽耳邊一聲金屬的摩擦,吃了一驚。
赫連分外熟練的抽出她的劍,待命似的握在手中,
“你干嗎?”
“如果宮主死了...”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六年前貘寨夜色桃花林中的冷漠與清醒,清晰的吐出句話:“我是不會和穆子夜同時活在這世上的?!?
“雩羽...你不要這樣。”夏笙冷不防的心寒起來。
“那如果宮主殺了穆子夜,你呢?”
妖異的臉龐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
“我...”夏笙黯淡下臉色:“所以,我不要他們這樣。”
“真可悲,難道你都不知道誰對你最重要嗎?”
“當然是子夜對我最重要,可我不想殺人,我一輩子也不會殺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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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傾城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變了臉色,身法詭異的落在湖中心的亭檐上,氣還未吐出,穆子夜已經跟上。
“你竟然...”她長裙被風帶起,飄飄蕩蕩,聲音終于出現(xiàn)了絲訝異。
她知道穆子夜根骨甚至遠勝于江樓月,也明白他等了這么多年,既然敢來,自己再贏的幾率便是分外渺茫,但她從來也沒想到,穆子夜竟然學了不如不遇,而且使得與她不差分毫――既不弱一分,也不強一點,簡直是在柔韌有余的侮辱和玩笑――但這劍法使得是至陰內功,也就是說...
游傾城張大眼睛看向穆子夜,看他白玉無暇的面容,月相花貌,長發(fā)優(yōu)美散落春風,垂睫抬眼間,是說不出的魅惑妖嬈。
穆子夜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拖長聲音清聲說道:“這不是你最喜歡的劍法嗎?我還給你?!?
“你是男是女...”游傾城臉色更加難看。
“我?我當然是男人,想不想看看你兒子被我抱得有多舒服?”穆子夜若無其事的挑起長劍,修美的手指曖昧的摸了摸,唇角的笑容更加朦朧。
游傾城貝齒咬住嘴唇,氣的不輕,她瞪了他須臾,竟又轉為慨嘆:“原來...原來...”
游傾城悲切的一笑,接著說:“這難道就是你贏了?”
“所有人都看到,我贏了。”穆子夜對她下之意不予理睬,伸劍指向她:“我只想廢你的武功,因我曾經發(fā)過誓,要拿走你們最珍貴的東西,至于生生死死,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游傾城后退了一步,慘白的面容在這盛大的美景中分外淡漠。
她搖了搖頭,那么多話哽在喉嚨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或許,從樓月離開以后,她便再不能說出什么。
穆子夜恨她,為什么不恨呢?
她背叛了江樓月,也害了這孩子整整一生。
也許,從二十二年前開始,她便在等著這天,這刻,這種帶有仇恨色彩的道德審判。
失去血色的唇恍然入夢似的吐出兩句話:“笙歌江南,十里瀟瀟暮雨,百韻傾城無雙,不是傾城,是傾人,傾我,傾天下?!?
穆子夜詫異的看著這個早已經衰老的自囚的女人,忽而臉色一變。
美麗的藍裙,神話里才有的龍女穿的美麗藍裙,如同秋葉離枝,瞬間枯萎,直直的落入了開滿睡蓮的湖泊。
漣漪四起。
――
夏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是下意識的抱住往前沖的赫連。
然后他才明白,游傾城跳湖了。
他的母親……跳湖了。
然而赫連這時的力氣出乎意料的大,猛然推開他,徑直落入碧透清波。
夏笙想都沒想,也跟著跳了進去。
湖泊不深,卻冰寒刺骨,蕩漾的水中光線極為暗淡。
但遠處那如同花朵綻放的影子還是可見的。
他們一前一后,拼盡全力游了過去。
但是,還未到,便看到深色液體蔓延開來,被湖水稀釋,沖淡,一抹一抹的染紅了視線。
游傾城竟然把劍插進腹部,把自己釘死在了冰寒的湖底。
夏笙使勁游到前面,擋住赫連。
曾經那點亮黑夜的墨色雙眸,在水中依舊盈盈,黑發(fā)飄蕩,臉白的嚇人,只有曼珠沙華殷紅如初。
她哭了。
夏笙心疼的把赫連擁在懷里,即使被寒水包圍,他也能感覺到她眼淚的熾熱。
然而無意抬頭,看到的,卻多了一張楊采兒氣憤的妖嬈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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