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胡大太太一臉狼狽的走了,胡老太太靠在榻中一聲長嘆,這個大媳婦一直覺著他偏心,讓三房管家,就看大媳婦這種心胸,能把家管好么!
胡老太太命人叫了胡大奶奶來,這事她既責(zé)了胡大太太就不好再出面安撫三姑娘,世間沒有為兒媳婦罰婆婆的理,這樣只能叫三姑娘愈發(fā)難做。胡老太太讓胡大奶奶去看看三姑娘,寬慰她一二。
胡大奶奶黃氏是胡老太太親為大孫子選的媳婦,最寬厚明白不過的人,胡大奶奶先寬慰了太婆婆,這才去了三姑娘院里。三姑娘倒是沒什么,只是道,“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都是做媳婦的,我終是差了一層?!?
黃氏嘆,“太太的性子,也只得這么著了。”她倒是喜歡三姑娘的,就像三姑娘說的,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倘是婆婆今日插手三姑娘的私房飯莊,以后是不是也會插手她的嫁妝?黃氏不是沒有想過,而且,此事原就是胡二爺沒臉,哪里有這樣行事的,本不差這幾個錢,偏要去弟媳婦飯莊吃白食。這叫什么人哪。哪怕胡二爺與丈夫一母同胞,黃氏也得說胡二爺這人品實在不及胡文。
三姑娘道,“大嫂子好生照顧大爺,大爺考出功名才好,我看咱家以后就得指望大爺了?!?
黃氏忙道,“四弟也是能干的,弟妹你事事心里有數(shù),以后再不必愁的?!?
“相公雖好,念書上不成,這世道,家里非得有個念書的人才成呢。五爺也是個好的,早早中了秀才,只是咱們畢竟是長房,與三房到底遠了一層?!比媚锏?,“我總想著,這些嫡嫡庶庶的恩怨,都是長輩們的事,與咱們是不相干的。就是相公的生母,聽說當(dāng)初也是太太給的老爺,才有了相公。這家常過日子,不管同房的還是隔房的,同母的還是隔母的,既是做了一家人,總要和和氣氣的才好。一家子,日子是好是歹,總要擰成一股繩才好,不然,不必別人算計,自家人先這樣,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黃氏原本就對胡文三姑娘的感觀不錯,覺著這倆人雖出身差些,卻是正經(jīng)過日子的人,黃氏是嫡長孫媳,以后胡家的當(dāng)家人,胡文三姑娘日后必是旁枝的,如果是這樣正經(jīng)過日子的旁枝,黃氏也愿意照顧他們一二的。如今聽三姑娘這話,方覺著三姑娘雖出身有限,卻是個有見識的人。不然,斷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黃氏正色道,“何嘗不是弟妹說的理。我也是這樣想著,一家人總要親親熱熱的才好?!毕氲剿@不省心的婆婆,黃氏道,“也是我這些天盡忙著大爺?shù)氖拢韬隽思依??!彼c三太太一道管家,眼瞅著秋闈將至,她重心都在丈夫身上,難免有些疏忽。
三姑娘不是不明理的人,無奈道,“這與大嫂有何相干,三太太原也沒令人聲張,只是讓翠竹悄不聲的把賬單拿給了二奶奶,二奶奶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女,自是親近的。要我說,大太太有了年歲,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該去打擾大太太的,這不過是幾十兩銀子的小事,二奶奶要孝敬大太太,原也不在這上頭。”對胡二奶奶的不滿是溢于表了,黃氏不禁心有戚戚。她是胡老太太選的,胡二奶奶是胡大太太的娘家侄女,給姑媽做媳婦,自然是親近的,胡二太太在婆婆面前一向比她這個長嫂得臉,三姑娘更不必說,從不入胡大太太的眼。三姑娘一說這話,饒是黃氏也頗有感觸,心下又與三姑娘近了幾分。
妯娌倆說了半日話,黃氏方告辭離去。
待胡文自州府回家,三姑娘已經(jīng)把這事兒辦完了,胡文心疼媳婦,道,“該等我回來的,太太那性子,定是為難你了吧?!?
三姑娘道,“她也就是在家里耍耍威風(fēng),我還能叫她給為難了?倒是你,做人兒子的,又是男人,怎好與婦道人家講理。你就是天有理,她一撒潑,你也沒了法子。”
胡文悄聲道,“每次我瞧見大太太,就想著,我這沒了親娘的倒也干凈。倒是大哥,守著這么個親娘,以后可怎么著。”
三姑娘偷笑,拉他手,“過來看看重陽,你在家時也沒怎么著,你這一走,天天咿咿啞啞的,不知是不是想你?!?
“兒子定是想我了。”胡文過去抱兒子,怎么瞧都覺著兒子俊,三姑娘問,“大姑奶奶還好么?”
胡文笑,“大姐姐挺好的,章家上下都歡喜,托我們帶來了給咱家的端午禮,就是兒子沒咱兒子俊?!?
“孩子當(dāng)然是自家的好?!比媚锫犨@話忍俊不禁,胡文稀罕了回兒子,從懷里掏出個巴掌大的紅木匣子,塞媳婦手里,道,“我在州府給你買的。”
三姑娘打開來,見是一對赤金的葫蘆墜子,驚喜笑道,“真好看?!边@墜子打得頗精致,葫蘆上的藤蔓葉子上的葉脈都纖毫畢現(xiàn),三姑娘是何老娘耳濡目染出來的,問,“這得不少銀子吧?”
“問這個做甚,戴上我瞧瞧。”
三姑娘換上新墜子,胡文望著媳婦嬌美容顏也歡喜,笑,“就戴著這個,明兒咱們?nèi)タ垂米婺?。我給她老人家?guī)Я酥莞狞c心回來?!?
三姑娘一口應(yīng)下。
丈夫去州府還給自己帶東西,三姑娘心里歡喜,剛與丈夫說了幾句話,就見碗豆進來說,“外頭打發(fā)人來問,咱們爺?shù)臇|西放哪兒?”
三姑娘忙問,“你還帶什么回來了?”
“買了些零碎料子,家里怕是放不開的。”胡文想了想,“我去瞧著一些,一會兒再同你說?!眲偲鹕硪?,胡文又道,“拿些銀子給我?”
“要多少?”
“四百兩?!?
三姑娘嚇一跳,她們家底子差不多就這么個數(shù),不過,她暫不多問,立刻痛快取了銀子給丈夫。胡文拿銀子出去了大半個時辰,回家才與三姑娘說起自己在州府買東西的事。
何老娘這會兒正與沈氏說胡大太太呢,何老娘道,“不是親娘就是不成,她生怕阿文跟三丫頭把日子過好了扎她的眼?!?
沈氏亦深為不滿,三姑娘日子過得多不容易啊,這剛有了起色,胡家大太太就這幅嘴臉。當(dāng)初她開醬菜鋪子時,婆婆也沒說要替她管呢。這一對比,沈氏道,“胡大太太聽說也是出身大戶,這也忒不講究了。”
“什么大戶人家,依我看,越是大戶人家干出來的事越叫人瞧不上?!弊詮母髴羧思易隽擞H家,何老娘越發(fā)瞧不上這些大戶人家了。
沈氏想了想,怕說多了倒叫婆婆生氣,笑道,“這世上的人哪,有明理的就有不明理的,原也不在大戶小戶,他家老太太就是個寬厚人呢?!?
“是啊。胡親家也是命苦,修來這樣的媳婦,一輩子操不完的心。”相較之下,何老娘覺著沈氏比胡大太太強的多啊。何老娘又笑,“咱家這倆丫頭也不算無能了?!边@事兒,何老娘與沈氏沒管,都是何子衿與三姑娘在辦。
沈氏笑,“辛辛苦苦自己辦的飯莊子,若就這么易了主,以后還不得叫人欺負死?!庇值?,“說句不該說的話,幸而那大太太不是三丫頭的親婆婆,這要是親婆婆,媳婦可怎么過日子呢。”
“是啊?!焙卫夏锷钜詾槿?,還好自家丫頭片子是個沒婆婆的,覺著阿念這沒娘的,也沒是沒有好處。
第二天,胡文與三姑娘帶了州府的好點心過來探望何老娘,何老娘喜滋滋地,“以后啥都不用帶,這么老遠的,甭花這個錢,有錢你們攢著,好生過日子。我這里啥都不缺,你們把日子過好,我就高興?!边€尤其大方的打開點心包請大家一道品嘗。
胡文不僅帶了州府的點心,他還帶回了一批雜色的棉布頭,說是布頭倒也不全是,只是這批布或多或少總有些小問題,但用是沒問題的,胡家自恃身份是不會用這種布,胡文給何老娘沈氏帶了些來,何老娘虛眼瞧著布,手里又摸了摸,道,“不過是有些個接頭沒接好,就能這么便宜?”
胡文笑,“這都是裁下來的,成匹的少了,但我想著,這布也不短,做衣裳都還行,就買下來了。正好去時帶的幾輛車,回時也沒花車馬錢?!?
何老娘自是比胡文更懂一些料子的,道,“這是上等棉布料子,多綿軟,正是能用的。別處不用說,咱們自己縣里逢五逢十的廟會上,就得有人搶。”
沈氏也說,“只是微有些瑕疵,咱們縣里人不講究,又不是州府人,這東西好賣。你尋個機伶人,去廟會上試試,定好銷的。”
三姑娘道,“嬸子不知道他弄了多少這個回來,足足花了五百兩銀子,我都愁的吃不下飯了?!?
胡文笑,“這有什么愁的,想個法子銷出去,銀子就能回來?”
三姑娘道,“廟會上不難賣是真的,只是咱們家沒這么個做小買賣的人哪,可你這五百兩銀子的東西,足堆了四間屋子,得賣到哪年哪月去?”
何老娘也嚇了一跳,“弄了這么多回來?這得賣二年才能賣得完吧?!?
胡文笑,“不消那么久。媳婦的師姐桂圓嫂子就是做小買賣的一把好手,桂圓嫂子的娘李嬸子,也不錯。我想雇她們幫我去各縣里廟會把消息傳出去,也不零賣,批發(fā)。”
三姑娘道,“要我說,這些料子,適合貨郎零賣?!?
胡文笑,“跟我想一處去了。”
三姑娘嗔他一眼,胡文道,“頂多多賣些日子,放心吧,砸不了手里?!?
沈氏道,“這個得多少錢一尺?”
胡文道,“十五錢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