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景南拿了信親自給明湛送過去。
人都有其劣根性,像鳳景南,他當然明白明湛對世子位的渴望,所以明湛才會緊緊抓住皇兄這棵大樹不放。鳳景南卻最恨明湛這一點,永遠分不清主次輕重,自作聰明的蠢貨!
住在帝都,便無法真正涉入鎮(zhèn)南王府的內(nèi)政,如今明湛聰明反被聰明誤,不知為何,鳳景南就是想看一看明湛那張臭臉難上一難。
明湛正在宜風亭彈琴。
他心情不錯,與魏寧兩人一彈琴一吹笛,一個月白藍帶,一個黛色玄裳,皆寬袍廣袖,矜貴公子,映著碧樹繁花雕欄玉棟,愈加顯出一份卓然瀟灑氣來。
鳳景南此人文武相宜,當初魏寧的琴還是他教的,樂理上頗有造詣,此時聽著淙淙的樂聲,望著亭中人物,一時頗有些沉醉。
魏寧武功高強,素來敏銳,見鳳景南一行人前來,氣息微滯,笛聲便差了一拍,鳳景南搖頭走進宜風亭,“子敏,你心性駁雜,容易為外物所動,樂理上難有進益?!?
至于明湛,鳳景南剛想點評幾句,眼睛落在明湛手下的古琴時,臉都綠了,皺眉問道,“誰讓你把綠綺拿出來的?你這三腳貓的水準,真還好意思糟蹋這么好的琴?”
“一張琴而已,還不是給人用的?!泵髡苦止疽痪?,“阿寧的大圣遺音不比你這張好,我照樣拿來練琴?!?
不知怎么回事,以前明湛是個啞巴,生的胖墩子一個,鳳景南見他就心口發(fā)堵。如今突然會講話了,男孩子抽條長個兒,人也瘦了,鵝蛋臉,薄皮丹鳳眼,唇紅齒白的有幾分清秀,話也講的俐落,鳳景南仍是見他就煩,聽他講話那心里就蹭蹭的躥小火兒苗,壓都壓不下去,這光景還不如明湛啞巴的時候痛快呢。
鳳景南被明湛頂?shù)姆稳~子疼,魏寧倒是先軟了,捅明湛一把,“沒有的事兒,大圣遺音,我就讓你瞧過,哪里讓你彈過了?”
“子堯借我用了好幾天,彈起來也沒啥,就是音色好些?!泵髡看蟛粦M,鳳景乾讓魏寧呆在他身邊,他跟魏安也說的上話兒,關(guān)系不賴。撇嘴道,“也就你們這些假斯文的,拿著當個稀罕物兒。”
鳳景南忍的艱難,拉過明湛對著屁股賞了他兩腳,明湛哇哇叫兩聲,其實也不怎么疼,拍拍屁股上的土,雖不服氣,也沒再說話。真惹惱了鳳景南,他也撈不著好兒。
魏寧心里痛罵魏安這個敗家子,扶著鳳景南坐下,笑勸道,“是我多嘴,說表哥有副好琴,攛掇了明湛賞鑒,表哥莫要怪他?!?
鳳景南看明湛,冷聲問,“這是你的嗎?不說一聲就拿來用,不告而取了,這是。”
不告而取謂之竊,鳳景南不好明面兒罵他是個賊,拐了彎也要罵一回。
明湛話頭來的俐落,道,“父王不是常說,父為子綱,我的就是父王的,父王的自然也就是我的,一張琴而已,我看自己的東西,還要跟誰說啊?!?
“放屁?!兵P景南給明湛的歪理攪的哭笑不得,罵他道,“念書時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這會兒倒會扯些歪門邪道兒。子敏,你不是明湛的先生么,給他講講什么叫父為子綱?!?
魏寧完全是個狗腿子,“明湛,這意思就是說兒子要聽老子的?!?
“你給阿寧八個膽子,他也不敢說你一句不是哪?!?
鳳景南冷笑,“我倒沒給你八個膽子,你倒是什么都敢說敢做。”神色間頗是不善。
明湛卻半點兒不怕,攤開手道,“您可別冤我,就這么一張琴,父王便是又打又罵的,萬一哪天我真拿了您什么貴重物件兒,您還不得直接翻臉。我本也不稀罕這個,還你就是?!?
鳳景南真給氣著了,不必想當年,他現(xiàn)在在誰面前被人這樣一句話頂一句話的頂?shù)脦缀跻肋^去呢,尤其還有魏寧在,這回就要想當年了,遙想當年,魏寧在他手上時,也被他教訓的服服帖帖,如今當著魏寧的面兒,連兒子都管不住了,這臉是丟的大發(fā)了。
鳳景南一聲冷笑,魏寧知鳳景南甚深,他倒是不反對鳳景南教訓明淇,只是他在這里真叫鬧起來,難免泱及池魚,忙暗中戳明湛一記,趕緊認錯。
明湛也知曉鳳景南是惱火了,剛想張嘴說幾句好聽的,哪知鳳景南已將他們的小動作納入眼內(nèi),頓時眉毛一豎,厲聲道,“子敏,你做什么?”
明湛知鳳景南這是要先拿魏寧作伐子,哪里肯讓鳳景南真的將火氣發(fā)出來,順勢抿嘴笑道,“父王,阿寧遠來是客,他是見您生氣,責備我不該語不遜冒犯父王。如今我已知道了,求父王饒恕了吧?!?
“好,難得你自認罪責?!兵P景南點頭微笑,問魏寧,“語不遜該怎么處置,大理寺卿給他講講吧?”
魏寧當即撇清自己,“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鎮(zhèn)南王府的家規(guī),弟不大知曉?!?
“那依國法呢?”
魏寧當即立斷,“此案情過小,大理寺不受!”從沒聽說過親父子拌嘴,來大理寺陳冤的理兒。人家打斷骨頭連著筋呢,他跟著攙和什么勁兒。討好一個,必然得罪另一個。
明湛沒想到魏寧這萬金油還有如此硬氣的時候,捂著嘴巴嘎嘎嘎的笑出聲來。
魏寧忙捧來一盤酸角糕,賠笑道,“表哥嘗嘗,這是今兒剛做的,我看天氣好,約了明湛在園子里彈琴賞景,還命人燙了酒,廚下備了小菜,一會兒就能呈上來,不如我們陪表哥喝一杯?!?
明湛也不是個沒眼色的,跟著湊趣笑道,“是啊,父王,咱們好長時間沒一塊兒喝過酒了呢?!笨龋捎谏洗尉坪笫鹿?,明湛和鳳景南心理都留下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陰影,提起酒,兩人頗有些不自在。比如,鳳景南就習慣性的摸了摸上次被明湛用爪子撓過的地方。
魏寧察顏觀色,笑道,“明湛年紀小,就讓他為表哥把盞?!?
“我把盞,阿寧布菜?!?
“四公子,我遠來是客?!?
“阿寧,咱們誰跟誰啊,我看你可沒把自個兒當成客?!?
明湛跟魏寧說相聲似的,硬把鳳景南的脾氣消磨光了,三人高高興興在宜風亭用了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