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提醒了馮保,馮保左右張望了幾眼,壓低聲音道:“這幾天皇上心情不好,食量又減了一些?!?
張居正目光一動,道:“此天下之不幸也……皇上病勢如何?”
馮保有些惱怒地道:“皇上換掉了一批近侍,我也沒能掌握具體情況,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估計不光是我的人被換掉了,孟沖、陳洪等人安插的人手,也被換掉了?,F(xiàn)在大伙兒在乾清宮只怕都是兩眼一抹黑……我正在想法子拉攏乾清宮的人,這需要一點時間?!?
張居正皺了皺眉,問道:“一點情況都不知道么?到底是加重了,還是緩解了?”
馮保冷笑道:“如此多事之秋,皇上的病情哪有可能緩解?再說,皇上雖然把乾清宮的內(nèi)侍換了一批,可那些太醫(yī),他總不能說換就換掉吧?”
張居正眼前一亮:“馮公有……和某位太醫(yī)達成共識?”他本來打算說“馮公有收買了某位太醫(yī)?”但話到嘴邊,又警醒過來,換了個說法。
馮保卻沒有這么小心謹慎,擺手道:“太醫(yī)收買不了,他們要是在這種事情上出問題,那是九族不保的罪名,我是在太醫(yī)們的身邊人之上想的辦法——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皇上用藥的量加大了?!?
張居正心頭一喜,面色倒是越發(fā)嚴肅,點頭道:“國賴長君,咱們做臣子的,當為皇上日夜誦禱,但若是社稷不幸,皇上真有個萬一的話……咱們也需要有所準備?!?
馮保目光連閃,點頭道:“今日我來,也是要和閣老細細商議。”他頓了一頓,道:“有件事要和閣老說:東廠已經(jīng)查明,京華香皂廠出產(chǎn)的香皂,是通過開平中屯衛(wèi)指揮使薛城流入遼東的。”
張居正長于官場權謀,對這些生意上的事情不是很了解,皺眉道:“那又如何?”
馮保嘿嘿一笑,道:“閣老,京華香皂利潤巨大,這你知道吧?”
這個張居正當然知道,京華香皂廠所出的國士香皂,他自己也在用呢。
馮保見他點頭,便繼續(xù)道:“京華香皂的具體利潤雖然不得而知,但肯定是巨大的,而這樣獲利巨大的產(chǎn)品,高務實那小子卻舍得把整個遼東的經(jīng)銷權交給了薛城?!?
張居正隱隱有些明白馮保的意思了,問道:“這個薛城,是個什么來頭?”
馮保嘿嘿一笑:“好教閣老知曉,此人乃是陽武侯薛干的嫡親弟弟。”
張居正立刻眼前一亮。
馮保見了,笑容更盛,又道:“東廠的人順藤摸瓜,發(fā)現(xiàn)那薛城在其中賺的錢,自己卻也沒能留下多少,大半應該都轉(zhuǎn)回給了京師的陽武侯府?!?
“哦?馮公請繼續(xù)說。”張居正沉住氣道。
“但是那些銀子卻也不是直接送進陽武侯府,而是送到陽武侯府的一處外宅別院——那地方是陽武侯長子薛鋹所有?!瘪T保嘿嘿一笑,補充道:“這個薛鋹,和京中許多勛貴子弟都頗為交好,但那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和高務實的關系似乎也很好,兩個人之間很有些往來?!?
張居正蹙眉想了想,問道:“還有嗎?”
“有。”馮保沉聲道:“東廠繼續(xù)追查,發(fā)現(xiàn)高務實不僅和薛鋹關系密切,那些京中勛貴子弟,乃至不少文官家中的子弟,與他都有聯(lián)系。我懷疑……這不是高務實自己的意思,恐怕是高拱指使的?!?
張居正一時沒有說話,沉吟片刻才道:“我以為不太對勁。馮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說高家以京華香皂的利潤拉攏京中勛貴乃至一些文官大臣,但依我對高閣老的了解,他恐怕不屑于這樣做,所以此事未見得是高閣老所指使,倒更像是高務實自己做的?!?
馮保皺了皺眉,道:“高務實自己做的?就算是吧,但那沒什么差別,等有機會追究的時候,高家伯侄二人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張居正明白他的意思,馮保下之意就是,只要有追究這件事的機會,就要把這事推到高拱頭上,畢竟高務實的年紀擺在這兒,說這么大的事情只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沒有高拱的允許,天下人有幾個肯信?
他心里點了點頭,覺得這倒也是個辦法。但這件事有兩個問題要解決,首先是京中勛貴和文官大臣們在這件事里牽涉到底有多深,他和馮保如果追究這件事,這些人的反彈力度有多大;其次就是這件事的牽涉面有多廣,萬一牽涉面太廣的話,要追究就很麻煩了,縱然他和馮保聯(lián)手,又找到合適的機會,卻也不可能把京中勛貴和大批文臣一舉拿下——那可比皇帝死了問題還嚴重,搞不好會出大亂子。
要知道就算皇帝死了,只要太子好好的,那直接繼位就是,在京師不亂的前提下,這事妥當?shù)煤堋?
但把京師勛貴一網(wǎng)打盡,這種事就沒人敢試了,鬼知道會鬧出多大的事來——理論上京營幾十萬兵馬全部是放在這些勛貴名下的,就算實際上缺額嚴重,但那至少也有十幾、二十萬人,要是搞得這么多丘八出了亂子,任誰都兜不住啊。
再加上還牽連到一些文臣,那就更沒法估計后果了。
這么一想,張居正就不得不求穩(wěn),問道:“到底牽連了哪些人,牽連的程度有多深,馮公還請查得更清楚些……馮公也知道,那些個勛貴雖然平時沒多少正經(jīng)用處,但他們畢竟與國同休,萬一鬧到他們一齊哭鬧扣宮,那可就麻煩了。”
馮保聽了也是心頭一緊,他當然知道勛貴們一齊哭鬧扣宮的厲害,張居正這種巔峰文官對勛貴們的威力可能還不算太在意,但他一個內(nèi)宦,那是肯定不敢和勛貴們硬杠的。勛貴說到底,那是皇帝的手足臂膀,而內(nèi)宦不過家奴而已,怎么比?
為了一個家奴自斷雙臂?傻子都不會這么選。
雖然馮保不肯相信高務實能收買全部京中勛貴,但這種事的危險的確太大了,張居正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他只好點頭道:“閣老所甚是,我去讓下面的小崽子們加把勁,把事情徹底弄明白,然后再作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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