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賠笑說:“沒有沒有,初次打交道總得小心……不過,您這是揚州票,咱們京師通行的,大多是長蘆票,這個……”
這里要插一句嘴:銀票發(fā)源于宋,行之于元,但到明朝時卻被大明寶鈔取代,然而由于朱元璋不懂經(jīng)濟規(guī)律,大明寶鈔肆意濫發(fā),不過數(shù)十年便已經(jīng)很難流通,到正德朝時已經(jīng)停止發(fā)行。眼下這“揚州票”、“長蘆票”其實算起來都只是鹽商的私票,流通范圍其實非常有限,實際上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不像貨幣憑證,倒更像鹽商巨富們相互之間的信用憑證。
揚州鹽商與長蘆鹽商各有各的利益聯(lián)盟,通常以商會相稱,其商會所發(fā)行的這種內(nèi)部信用憑證,在外頭就被稱為銀票,或者鹽票,與后來清朝中后期的票號銀票有區(qū)別。
“長蘆票與揚州票本就可以互兌,也都是見票即兌,你這里是不收還是咋的?”李公子年紀雖小,穿著也談不上闊氣,但談舉止之間氣勢倒是很足,他接著掉頭問王登榜,“請教王大爺,你這兒是怎樣一個玩法?”
“按規(guī)矩,三局定勝負?!?
“是三頭蟲還是一頭蟲?”
“三頭亦可,一頭也可,這由咱倆商定?!?
“那就請王大爺定下?!?
“哪有這道理,閣下你來打擂,理當由你來定。如若不然,這些觀戰(zhàn)的爺們,不得笑話在下欺負外地客人?”這時候王登榜已經(jīng)從此人的標準鳳陽口音和手里的揚州票斷定了他不是京師本地人。
王登榜志在必得,所以顯得寬宏大量。李公子倒也不介意,笑了一笑,望了望擠得水泄不通的大堂,說道:“王大爺既然如此雅量,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一局定輸贏如何?”
王登榜正中下懷,因為他的那只金翅雕所向無敵,自前幾日天氣轉(zhuǎn)暖以來,已連贏過六場,為他賺了上千兩銀子回來。如今已歇了兩天,正適合痛快淋漓地搏殺一場。于是道了一聲“好”,讓人給他提上那只精致的秸籠。兩人就在紅木桌兩頭落坐了。
正如同賭場有荷官一樣,促織則由牙郎主持,王登榜與李公子二人則在牙郎的幫助下交換竹筒秸籠,互相觀察對方的戰(zhàn)將。
促織乃是蟲戲,既然稱得上戲,這里頭當然也有許多學問。單說促織種類,從顏色來分,就有紅紫頭、黃麻頭、青黃頭、白麻頭、淡黃麻頭、紅麻頭、青金麻頭、紫麻頭、栗麻頭、柏葉麻頭、黑麻頭、半紅麻頭、烏麻頭等數(shù)十種之多。一般而,青為上,黃次之,赤又次之,黑再次之,白為下。
李公子接過牙郎遞上的王登榜的秸籠,透過草隙朝里一看,筒底細沙上蹲著一頭戰(zhàn)蟲,身子如蟹殼青,頭圓牙大,腿長項寬,紅鉗赤爪,金翅燥毛。只見它困在里頭焦躁不安,輾轉(zhuǎn)騰挪,恨不能一頭撞破籠壁。不由得心里頭嘖嘖稱嘆:“果真是一副王者相,喊它金翅雕不是沒有道理的,這看起來可不就讓人聯(lián)想起那金翅大鵬雕來了么!”
再說王登榜接過李公子的竹筒兒一看,里面的一只促織身黑如墨,屈腿臥著,埋首如老狐,惟一談得上品相的,也就屬它那如同淋過油一般的大方頭了。
王登榜心下忖道:“這蟲兒只是個中品,且還懶洋洋不在狀態(tài),若上起陣來,不消三兩下,就會被金翅雕撕個稀爛?!毙闹杏辛说祝头判南聛?,甚至決定賣個人情,把眼前這個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小家伙戲弄一番。
他退還竹筒時,一雙眼睛泛著嘲諷之色,問道:“你這蟲兒叫啥?”
那位李公子眨了眨眼,道:“玄衣佛母?!?
王登榜心里頭犯嘀咕:哪有給促織戰(zhàn)將取這種名兒的,大而不當,佛母能是好殺之輩么?這小家伙簡直是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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