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隊伍中的人們對此很是坦然,有人甚至提出過:不妨拋棄老弱婦孺之流,輕裝前進。這個提議立刻遭到了雷遠的怒斥,他隨即給所有配備馬匹的人下達命令,一律將馬匹讓給支撐不了的老弱乘坐。而這個命令又遭到了某些人的抵制,要不是以郭竟、王延為首的親衛(wèi)們十分得力,差點鬧出新的亂子來。
好在到了此刻,整支隊伍已經慢慢地梳理有序,無論是心甘情愿還是迫于無奈,絕大部分人都已經服膺于雷遠的指揮了。
雷遠吩咐向導與樊氏兄弟二人加速前進,自己領著幾名親衛(wèi),站到路邊的一塊巨石上,等待著后繼人員的到來。
巨巖大約兩丈多高,位于山道的外側,下臨深谷,平整的頂部能站十幾個人。當雷遠攀上頂端時,可以看見深谷對面彎彎曲曲的干涸河道,和宛如起伏波濤的連綿山地,某一支與雷遠所部平行的隊伍,就在這河道與山地間蜿蜒前行。兩只隊伍齊頭并進已經幾個時辰了,因為沒有旗號,不知道他們是由誰帶領的。粗看過去,那支隊伍大概有一千人,攜帶的輜重物資比雷遠所部更多些。這些人和車馬散在不見盡頭的山地丘陵之間,只顯得渺小,令人油然而生蕭索之感。
這時候,歸屬雷遠帶領的隊伍,也從巨巖的下方從左至右,依序經過。
最先通過的,是本來就緊隨在雷遠身后的一隊精壯漢子。這些人的服色各不相同,但都佩著繯首刀,提著竹木削制成的長矛,還有人背著弓矢。行動間,他們不僅顯示出步履矯健,隊列也有點樣子。這批人有兩個來源,主要便是前幾日被郭竟等人狠狠收拾過的那批部曲,另外,也包括行程中被吸納入來的青壯。
雷遠見到了排在隊列中央的何忠。這廝的臉頰還腫著,門牙也崩掉了兩個,那便是遭到傅恩一記重擊的后果了。那日之后,何忠便被褫奪了隊率的職位,如今暫充一個伍長。有趣的是,沖他下了狠手的傅恩,在那日里被任命為了什長,恰好是何忠的上司,走在他前頭。
鄧驤也在隊列中。雷遠記得清楚,那日里,鄧驤是僅有的敢于糾合部下負隅頑抗之人;周虎說他暴躁好斗,一點沒錯。然則此人又有極其圓滑的一面,郭竟披露雷遠的身份后,此人第一個站出來輸誠,據(jù)說還當場誠懇自責,辭慷慨,以至于潸然淚下,如此妙人當然可以一用……因而他現(xiàn)在乃是一個什長。
近數(shù)十年來,江淮一帶兵連禍結,無數(shù)勢力各舉兵力彼此攻殺鏖戰(zhàn),期間免不了各種征丁抓俘挾裹入軍的操作;這些軍隊失敗潰散后,很多散兵游勇又被招募成了豪門大家的私家部曲。何忠、鄧驤這批人便是如此,不少人都有過從軍的經歷,經過郭竟王延等人嚴厲的整肅,很快就有煥然一新之感。這數(shù)日里,無論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還是維持秩序鎮(zhèn)壓躁動,這隊人都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
雷遠撓了撓頜下數(shù)日未曾修剪的短髭,開始考慮對他們稍微加以慰勉。慰勉之后,當然會有更嚴厲的訓練、更嚴格的約束,然后再予以更精良的武器,使他們成為能夠戰(zhàn)勝強敵的可靠軍隊……眼下這些人,只是最初的.asxs.罷了,還有很多事,需要一步步地慢慢去做。
為了這些部曲們牢牢控制住,雷遠將原先的從騎們分成兩組,一組配入部曲隊中充任什長之職,另一組依舊為親衛(wèi)。郭竟和王延這兩名親衛(wèi)隊長則每日輪班,一人在雷遠身邊,另一人則帶領部曲。今日負責帶領部曲的是王延,他走在隊伍的側面,數(shù)十步以外,便迎著雷遠的視線作揖行禮。
雷遠向他揮揮手道:“延叔,宿營地就在前頭,快些走!”
隨后來到的一行人數(shù)量不少,男女都有,隊列中有騾馬和獨輪車,車上滿滿地堆積著米糧和各種物資。這些人的面色較其他人紅潤些,顯然平時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在這支隊列中,分散著不少手持弓弩的騎馬武人,還有幾人竟然披著簡陋的鎧甲。生活在亂世之中,百姓持刀劍弓矢之類防身,那都常見。但弓弩鎧甲之類稱得上重器,不僅價格昂貴、制造也很困難。能夠配備得起,那已經是頗有家底的勢力了。
這一整批人都是一個家族的,大部分男丁都姓樊,還有些是樊氏的姻親、賓客、部曲。廬江樊氏乃是與雷氏多年守望相助的鐵桿盟友,規(guī)模雖遠不如雷氏,卻也堪稱根深葉茂的大宗族。如今曹軍壓境,樊氏放棄幾代人經營的故土舉族追隨,這份情誼更是非同尋常。雷遠身邊的樊宏樊豐兩兄弟,便是這家的嫡系子弟,兩兄弟的身份類似于同伴,不同于其他親衛(wèi)。
雷遠知道,對這一族不能以尋常相待,于是從巖石上跳了下來,快步迎上前去。樊氏隊列前方,一名高個子的黑袍人躍身下馬,緊走幾步。這人大約三十來歲,身材健碩,鼻梁高挺,相貌與樊氏兄弟有幾分相似,乃是兄弟倆的堂兄,現(xiàn)任的樊氏族長樊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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