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鶴山,敲打的聲音傳出許遠。
典史楊亮看著眼前八尺高的柵欄,柵欄頂端削得尖銳,柵欄與柵欄之間的間隙只能容一條胳膊。密集的木柵欄筆直延至遠處,如同一排林立的軍士,更似一堵圍墻。
春雨依舊在下。
顧正臣打著油紙傘,走向衛(wèi)所營地的東入口。張培沒有打傘,穿著蓑衣,不緊不慢地跟著。
梅鴻打了個哆嗦,抬頭看向天空。
都說春雨貴如油,可誰想過,這春雨也要人命。
正月的天,雨水打濕鎧甲與里衣之后便只剩下了冰冷。
“梅大哥,我冷。”
對面握著長槍丁五低聲說,雨水從頭盔的邊緣滑落,打在臉上。
梅鴻看著比自己小五歲,只有二十出頭的丁五,又看向門外的一處帳篷,帳篷里傳出了吆五喝四的聲音,趙橫正帶五個軍士賭博,他們倒是熱鬧了,暖和了,只留下自己與丁五守門。
“來,我們巡邏?!?
梅鴻強打精神。
“好啊?!?
丁五正覺得閑悶。
所謂的巡邏,不過是梅鴻走四步到丁五的位置,丁五走四步到梅鴻的位置。然后,再走回去,再走回來……
走一走,讓身子暖和一點,僅此而已。
“娘西皮,老子今天這運氣也太差了,沒錢了,沒錢了?!?
趙橫罵罵咧咧走了帳篷,見丁五、梅鴻晃悠,張口就呵斥起來:“晃什么晃,都給我站好了!站哨都站不住,呸!”
梅鴻臉色難看起來,還是連忙說:“小的遵命?!?
丁五一臉不滿,嘀咕著:“軍中禁止賭博,凡是賭博者剁手,這是軍令,可他們偏偏……”
梅鴻瞪了一眼丁五:“少說幾句話,免得招來麻煩?!?
丁五無奈地閉上嘴。
趙橫見外面冷,又鉆回了帳篷。
梅鴻聽到了動靜,瞇著眼看向東面,對丁五說了句:“有人來了。”
丁五連忙看去,果然看到三個人影。
越來越近,至二十步外時,梅鴻、丁五手持長槍,剛想問話,卻見三個人停了下來,似乎幾人說了些什么,其中一個穿著蓑衣的人走了過來。
張培至衛(wèi)所營地門口,看了看帳篷里的人,沒有人察覺自己的到來,然后走向梅鴻、丁五。
梅鴻警惕地看著來人:“前面是句容衛(wèi)營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nèi)。”
張培扶了扶蓑笠,微微抬起頭:“我并非閑雜人等,我想進,你們能攔得住嗎?”
梅鴻瞳孔一凝,便感覺腹部遭遇重擊,整個身子不由地弓了下去,后背又挨了一記重擊。
砰!
重重砸在地上。
張培一腳將長槍踢出去,看著倒地不起的梅鴻搖了搖頭。
丁五眼見如此,剛想喊人,刀鋒已出現(xiàn)在了肩膀之上。
“我奉勸你不要說話,否則……”
張培抬起刀鞘,刀滑落刀鞘。
丁五癱坐在地上,后怕地看著張培,見帳篷里的人依舊沒有察覺,想起千戶的囑托,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敵襲,有人劫營了!”
張培盯著畏懼中不斷后退,口中還大聲呼喊的丁五,微微皺了下眉頭,剛想上前,便感覺身后一股風(fēng)。
“丁五,快跑!”
梅鴻撲來,卻不料張培避開,眼看沒抓住張培,梅鴻伸手抱住了張培的腿,催促著丁五跑路。
丁五跌跌撞撞起來跑了幾步,回頭看著那強橫的賊人竟拿出了刀,看到一旁的木頭,撿起來便沖了過去,喊道:“梅大哥,快跑!”
梅鴻看到丁五跑過來,眼睛都濕潤了,這個蠢貨,你倒是跑回去喊人救命啊,你一個娃娃兵怎么可能是這人的對手!
蒼瑯!
刀出鞘,木頭被劈斷。
張培用刀指著丁五,又看了看腳下的梅鴻,身后傳來了腳步聲。
趙橫終于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連忙招呼人跑出來,圍住了張培:“膽大包天的匪徒,連衛(wèi)所重地也敢闖,來人啊,給抓起來!”
“夠了!”
清亮的聲音傳出,趙橫等人轉(zhuǎn)身看去,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人,手中正把玩著一個黑色骰盅,骰子在骰盅里滾動,不斷撞出聲音。
“你是何人?”
趙橫厲聲喊道。
顧正臣一步步走了過去,從腰間取出腰牌,丟給了趙橫,聲音冰冷地說:“大明禁賭,凡賭之人剁手。誰來告訴本鎮(zhèn)撫,這骰盅、骰子出自何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