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以后,不要同我置氣了。”薛聞玉卻笑著說,“姐姐忘了嗎,你從來都說,我們要相依為命的。我們經歷過這么多事,任何苦難都沒有把我們分開。為何到了現在,你卻要拋棄我了呢?你向來說過,你會一直在我身邊……”
他伸出手,穿過她的腰身,將她緊緊地抱住。
“你若同我置氣,我便會心神不寧,犯下大錯。”他的熱氣撲在她的耳側。
元瑾深深吸了口氣,他切實地抓住了她真正的軟肋,那就是她仍然是愛他的,是對弟弟的疼愛,她無法對他的任何事情置之不理。他這就是一種軟性的威脅。
紗布和傷藥很快送了上來,元瑾將他推開,親自給他包扎。
他的手臂肌肉結實均勻,雖有種不見日光的蒼白,卻不影響它的修長有力。聞玉也是學過武的,他的身體自然地呈現出成年男子力量的美感。
他早就,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弱小的弟弟了。
他垂眸看著她的手指,那樣柔和,將他的傷口一點點包好。
終于,還是他贏了,她還是放不下他。
元瑾最后才說:“以后不要這樣來威脅我了?!?
“只要姐姐理會我,我怎么會舍得威脅姐姐?!毖β動裥χ?。
“是你軟禁我在先?!痹痤^,定定地看著他說,“聞玉,你要知道,只要一日沒有確定他是否活著,我就一日不會安心。你若是心中還有姐姐,你就放我去找他。姐姐是在認真地同你說這件事?!?
“我已經派了人去,不必姐姐親自去。”
元瑾卻笑了:“你派人?那聞玉,若是你發(fā)現他真的活著,你會告訴我嗎?”
薛聞玉沉默了,這個答案不關乎他說‘是或不是’,而是元瑾不相信他會說真相。
元瑾與他僵持了片刻,見他當真不回答,實在是對他失望透頂。起身準備離開,可是薛聞玉卻伸出手臂拉住了她。他嘴唇微抿,目露乞求:“姐姐,便要這么拋下我走了嗎。我的手受傷了,許多事都無法做……”
他宮中那幾十個宮人難道是擺設嗎?
元瑾看著他受傷的胳膊,心里轉過很多念頭,最后還是沒能狠心甩開他。她只能回過身,坐到他身邊。她打算把那件事,同他說清楚。
“聞玉,你也說過,姐姐與你是生死相依,是不是?”
薛聞玉輕輕點頭。
“那我就同你講講,當初在龍崗的時候發(fā)生的事。”元瑾道。那日的事除了蕭風外,她一個人也沒有說過,關于她是怎么活下來的,朱槙又是怎么死了的。她靜靜地把整件事說完:“……那日朱槙是為了救我,才失去了性命。若不是我,他也不會出事?!?
薛聞玉瞳孔微縮,他第一反應是不信,朱槙是什么樣的人,會為了救別人而犧牲嗎?
“我知道你不信。”元瑾苦笑說,“其實在他做這件事之前,我也不信,不信他會舍棄唾手可得的天下來救我??墒撬娴淖隽?,聞玉,若是我不去找他,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你明白嗎?你以為我這幾日吃不好飯,只是為了跟你置氣?不是的,是我自己的確沒有別的心思,只記掛著他的下落?!?
元瑾見他神色不動。又說:“聞玉,其實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我是最該信任彼此的人,縱然你這般想強留我,卻也沒有傷害我。你這樣威脅我,我還是一聽說你受傷后不肯包扎,就立刻來看你。你應該要相信,就算我真的找到了朱槙,也不會離開你的。”
元瑾發(fā)現,在自己說完這些話之后,他終于微動了神色。
其實他真正惶恐的是她會離開。所以任何她有可能拋下他的地方,都會讓他無比的恐懼。這并不關乎靖王,換了任何一個可能會把她從他身邊奪走的因素。他都會像今日這樣爆發(fā)。
“不,我不信?!甭動窠K于開口了,“難道你找到了朱槙,還會回來嗎?”
“自然會,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一個人在這里?!痹卮鸬煤敛华q豫。
薛聞玉盯著她的眼眸,似乎想要判斷她的話的真假。
而他的心里,仍然是滿滿的不信任。
“你……難道不是愛上他了么?”他很不喜歡這句話,但他還是說了出來,“你當真離得開他?”
元瑾這次卻沉默了。
他們正在說話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通傳的聲音:“殿下,蕭大人來了,說是有急事,一定要求見您!”
薛聞玉看了元瑾一眼,而她沒有看他,只是站了起來。
該來的總會來的。
他軟禁了元瑾一個月,蕭風應該是察覺了,他這次前來,自然是為了元瑾。
薛聞玉宣了進,宮門隨即打開,一身官服的蕭風快步進來,先看了元瑾一眼,確認她完好無損后,才跪下請安。
薛聞玉叫了平身,蕭風才站起來,猶豫片刻,尤其是特別地再看了元瑾一眼后,才道:“皇上,長公主殿下。屬下剛從山西巡撫處得知,顧珩剛到山西,便剿滅了作亂的山賊,其團首已經被抓了!”
他這話完全出乎兩人的意料,薛聞玉自然是暗自高興。元瑾卻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五叔,你是說……靖王已經被抓住了?”
她還在這兒跟薛聞玉使心機耍手段的,正要準備去找他,可是他卻已經被抓住了?
元瑾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蕭風已經知道她要說什么,他輕聲道:“不是,顧珩說……那匪首并非是朱槙!都是咱們誤以為了!”
元瑾聽得心中一涼,瞬間就覺得茫然和無措。她突然間站不穩(wěn),后退一步扶住了朱紅的墻柱。
不是他……原來不是他!
難道他其實就根本沒有活下來,當時他身受重傷,水流又這么急,他很有可能就活不下來。
他們這般的誤以為,不過是笑話一場。她的激動,她的期盼,也都是笑話。他已經被她害死了,不要她了。又怎么會再回來找她!
元瑾緩緩地蹲到了地上,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腿。
在此之前,她一直覺得他是沒有死的。畢竟他這樣的禍害,是要遺留千年的,他打過這么多仗了,怎么會輕易死呢?所以一聽到山西有人作亂,所有人都覺得就是朱槙,是他回來了。
但緊接著,蕭風就告訴他,這個匪首不是他,不是!這讓她怎么相信,怎么接受!
“可是你有何證據……”元瑾說,“你都沒有見到那人,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朱槙!”
蕭風輕輕一嘆,他說:“阿瑾,正是因為旁人跟你說,你肯定都不會信,所以才由我來說。五叔是不會騙你的。朱槙本來就身受重傷,在那個環(huán)境下很難活下來。再者,你覺得若是靖王,會這么容易被顧珩抓住嗎。”
元瑾不再說話,她只是用手環(huán)著自己,不斷地微抖。
在他死之后,她夢到過很多次他,但最后無一例外地,都是他死了。而且都是因為她死的。若是他還活著,元瑾曾經告訴自己,要一直陪在他身邊。若是他轉世而生了,她也要找到他,他要是喝了孟婆湯不記得她了,她就要用盡辦法讓他想起來。
她在感情上是來得遲鈍小心。但是一旦她認定了,那必然也是不會更改的。
可是當他真的死了呢?
她卻茫然得沒有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才好。
這一事情的發(fā)展顯然超過了兩人的想象。若不是這消息是蕭風帶回來的,就連薛聞玉也要疑心個真假。但正是因為這消息是蕭風說的,所以才是確鑿的事實。
他走到元瑾元瑾身邊蹲下,用手搭在元瑾的肩上,說:“好了,姐姐。沒事,不會有事的。我還在你身邊呢?!?
但是就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單薄。
片刻后,他就聽到了元瑾壓低的哭聲,直至終于忍不住,也不管周圍地放聲大哭。
這樣的元瑾,能夠忍受朱槙,真的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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