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清垂眸一看,澄亮明黃的茶湯中的確跑著幾枚姜片,他伸手端了起來卻不喝,而是笑著說:“二小姐倒是真會挑了,知道裴某不喜姜茶,竟專門為我備下這個?!?
“大人實在重?!痹冻鲂┰S驚訝,“我竟不知道大人不喜歡姜茶,這不過是意外罷了,怎是我專門為大人準(zhǔn)備的。不如我叫丫頭過來給大人換過?!闭f著就立刻要叫丫頭過來。
裴子清卻一把抓住她的手:“二小姐,你想做什么,不妨直接告訴裴某?”
他的手掌寬厚而燙人,元瑾掙了幾下才掙脫。她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我明人不說暗話,不管裴大人是因何想娶我,我都想大人您收回這話,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她看到身著飛魚服的裴子清時,瞳孔微縮。
當(dāng)年裴子清坐上錦衣衛(wèi)副指揮使的位置,是她親自從太后那里,討來了這件飛魚服。他既穿著飛魚服前來,應(yīng)該是才從宮里來吧。
裴子清看著她笑了笑,卻似乎不生氣的樣子。他整了一下袖子,“非裴某太過有自信,而是裴某也知道,這京城想嫁給我一步登天的人多得是。二小姐倒是特殊了,我要娶你,你竟不想嫁給我?!彼哪抗馍钊籼端?,“我能知道二小姐是為什么嗎?”
元瑾就笑了笑道:“大人曾說,我極像您的一個故人。我與大人并未見過幾次,說大人多喜歡我恐怕不可能吧,那我斗膽猜想,大人娶我,可是因為這位故人的緣故?若是因為這個,小女不做任何人的替身,還望大人見諒?!?
裴子清眼睛一瞇,慢慢道:“我什么時候說過,你像我的故人了?!?
“上次為國公爺踐行,大人偶遇我時,親口跟我說的?!痹?。
“哦,是嗎。”裴子清似乎對此并不記得了,語氣很平靜。
裴子清坐下來,往后仰靠看著元瑾:“你的確是像那個人,我也的確是愛她的。但我想娶你,卻不是因什么替身的緣故。這倒是不必多心。更何況我決定的事向來是不會反悔的?!?
他這是揣著糊涂裝明白還是真糊涂,聽不出她的弦外之意么?
那看來必須要用這個辦法了。
元瑾在他面前半跪下道:“裴大人恕罪。其實真正的緣由是,我早就有了意中人,他是個幕僚,只是他身份不夠高,所以他想等金榜題名之后再上門提親,而我們已經(jīng)私定了終身。我想裴大人也不會娶一個心有旁人的女子?!?
她不信裴子清這般高傲的人,會娶一個心有旁人的女子。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裴子清的笑容變成了冷笑。
看來,她是當(dāng)真不想嫁給自己啊,竟連什么‘已經(jīng)有了意中人’的話都說了出來。
裴子清自大權(quán)在握之后,還從未被什么人拒絕過。竟然在娶一個小姑娘的時候,被她拒絕了。
自他當(dāng)權(quán)以來,除了那個人,還從沒有誰拒絕過她。
真是像極了啊,像得完全就好像……是同一個人一般。
他站起來,走到了元瑾面前問她:“你一個閨閣小姐,就不怕這話傳出去,壞了你的名聲?”
“我自是信得過裴大人的人品的?!痹?。她覺得再怎么想娶她,聽到這么明顯的拒絕之后,也該不會想了。更何況裴子清由于幼年的遭遇,非常討厭別人拒絕他。
“若是裴大人答應(yīng)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也請裴大人回去吧?!?
元瑾說完后站了起來,正要轉(zhuǎn)身離開。但是,她的背后突然傳來裴子清淡淡的聲音。
“蕭元瑾,你站住?!?
元瑾渾身一震,任誰聽到自己的名字,都會忍不住有反應(yīng)。
裴子清為何喊蕭元瑾,是試探于她,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能發(fā)現(xiàn)什么!
元瑾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平靜,當(dāng)做沒聽到繼續(xù)往前走。
但是身后的人又說:“你聽到這個名字,難道就沒什么反應(yīng)嗎?”
元瑾閉了閉眼,她只能轉(zhuǎn)過身,笑著說:“裴大人說的名字我從未聽說過,哪里來的什么反應(yīng)?!?
裴子清卻從懷中拿出一物,扔到了小幾上,似乎是一本書。
“說來也巧,太后不日前,想要慈寧宮中的一個白玉鐘磬,用來禮佛。而自蕭太后死后,太子殿下便把慈寧宮封存,再無人能進入。我進去之后,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本書——”裴子清盯著她的眼睛,“叫做《奇陣解兵》,是先秦時趙國一賢人所著,因講的都是些他自己所創(chuàng)的奇技淫巧,所以流傳并不廣。到如今也只有當(dāng)年的丹陽縣主收藏了一本,就是現(xiàn)在我手里這本,并且早已是孤本了,除了丹陽縣主,根本不會有第二個人看過——”
“既然這本已經(jīng)是孤本,那么二小姐如何會知道其中,制作暗針一法呢?!迸嶙忧鍐査?。隨后他又說,“除非二小姐看過這本書?那我便更好奇了,你自小長在山西,怎么會看過丹陽縣主看的書呢?”
這便是當(dāng)初,她用來害薛云濤的那法子的來處!元瑾只是看了記住,卻從不知道這書竟然是孤本。
說實話,她當(dāng)年收藏的那些書,極珍貴的孤本不少,都是太后費盡心力為她收集的,她怎么知道哪些是孤本。更何況,當(dāng)初薛云濤摔下馬,她又怎么預(yù)料會被裴子清發(fā)現(xiàn)?,F(xiàn)在他竟然還偶然找到了這本書,并且知道了這其實是孤本。
什么意思?
這書未必只有丹陽縣主一個人看過,太后、她的貼身宮婢也有可能看過。但是一個山西的小姑娘知道,卻是絕對不符合常理的。只有一個解釋,她曾是丹陽縣主身邊的人,或者……她就是丹陽縣主本人!
裴子清通過對她長期的觀察,確定了后面那點。
元瑾道:“裴大人這話不準(zhǔn),此書并非孤本,我在別處看到過。我的確自小長在山西,跟什么丹陽縣主沒有半點關(guān)系。只希望大人推拒了這門親事,我便是極感謝的了?!?
她說罷屈身便要離開。
跟裴子清糾纏這個根本沒有意義,越糾纏他只會越懷疑。
裴子清卻突然站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扯到自己近旁!
“你跑得這么快,是不是心虛了?”他冷笑道,“你說你在旁處看到過,告訴我在哪里,我去找,倘若沒找到,那便是真的確認(rèn)了你就是丹陽?!?
元瑾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裴大人這是干什么!什么孤本不孤本的,若因這個就覺得我與丹陽縣主有什么關(guān)系,那才簡直是荒謬!再者你若不放手,丫頭便守在外面,我大聲呼來丫頭,裴大人可還要自己的名聲?”
裴子清卻冷笑起來,他的眼眸中有種驚心動魄的亮光:“那又如何,反正我都要娶你的,我還怕別人怎么看嗎?”
這人瘋了吧!
元瑾一個狠心想要掙脫,裴子清卻手如鐵鉗般,緊緊抓著她,冷笑著繼續(xù)說:“這些都只是懷疑,就算你給我的感覺再怎么像,行為話語再怎么像,畢竟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怎么會是同一個呢,我雖然有這么個想法,卻也不能確定。你可知道是什么讓我確定的?”
“我只知道裴大人現(xiàn)在恐怕是神志不清了!”元瑾說話毫不留情。
裴子清卻毫不在意地笑了:“那就是你拒絕了我的提親,倘若你真的是個普通小姐,怎么可能會拒絕我的提親呢,并且還是不惜以污蔑自己的方式。我不信你會和一個普通幕僚私定終身。我更不信你會為了個普通幕僚,而不愿嫁給錦衣衛(wèi)指揮使。就算真的如此,我將你搶走,他不過是個普通人,還能跟我為敵不成——!”
元瑾聽到這里,反倒有幾分氣笑了。
除了與陳幕僚有私情這件事是她編造的,其實她真的更愿意嫁給陳慎而不是他。裴子清未免太狂傲了吧。
元瑾繼續(xù)說:“我與那人是完全不同的人。不知裴大人為何聲稱我是她,但我建議裴大人好生清醒一下,并且,我的確是極愛那個幕僚的,因此才不想嫁給你。我要回屋休息了,還請裴大人放手!”
裴子清這般執(zhí)著地要找到她,不過是他愛而不得,如今發(fā)現(xiàn)一絲蹤跡便瘋魔罷了。
她決不能露出任何缺口,否則裴子清就完全坐實了這件事。
他可是背叛了自己,他還是靖王的人。他會怎么對她?這些都是未知的。
“我雖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但我知道你就是她?!迸嶙忧遄旖菗P起一絲笑容,眼眸中全是志在必得,“元瑾,我之前便愛著你,我只會愛著你。所以就算你換了樣子,我仍然能認(rèn)出你并且繼續(xù)愛上你。而不管你承不承認(rèn),你的才智,你的行為習(xí)慣,你給我喝我討厭的東西,都讓我知道你就是你。”
“你不想承認(rèn),不過是因為你恨我背叛了你。所以你才一直以來都對我冷冷語——但其實我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我也從不想害你,因為我愛你?!迸嶙忧逶秸f,就越明白了薛元瑾過去種種行為的原因。看著她雖然神色鎮(zhèn)定,唇色卻越來越白,他更是知道,他是猜對了的。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認(rèn),他卻是已經(jīng)認(rèn)出她來的。
他笑道,“蕭元瑾,我愛你這么多年而得不到你。如今,我終于有機會娶你了,而你毫無反抗之力。你說——我會就這么放你離開嗎?”
裴子清俯下身,在她耳邊說了三個字:“你休想!”
熾熱的氣息熨燙她的耳際,元瑾如何能掙扎得開他。她知道,其實裴子清心細(xì)如發(fā),怕是早就有所懷疑,但是這件事實在是太荒謬,他也不能確定,如果今天不是因他找到那本孤本,聽到她親口拒親,恐怕是怎么也不能確定的!
就算他確認(rèn)又如何,只要她用不承認(rèn),這件事就永遠(yuǎn)只是猜測。
元瑾抿了抿嘴唇,看著自己被他抓得泛紅的手腕。
裴子清現(xiàn)在位高權(quán)重,發(fā)現(xiàn)她是丹陽,更加不會放手。而她現(xiàn)在不過是個繼小姐,根本毫無拒絕之力!
她能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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