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天色早已經(jīng)大亮了。沈獨睜開眼時,還有些恍惚,直到瞧見了桌案上已重新收拾好的茶盞,腦子里才猛地一激靈,背脊上竟莫名生出一股寒氣來,一下坐了起來。
“沈道主可算是醒了,霸占著我家少主人的床睡了一夜,老朽還當您是睡死了呢?!?
蒼老又不客氣的聲音隨著推門聲響起來。
通伯手中捧著已經(jīng)烘干的衣袍走了進來,將其放在了桌上。
沈獨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自己的衣袍,再一看屏風上掛著的衣袍濕衣袍早沒了,而自己此刻穿著的正是顧昭的衣裳。
于是昨夜發(fā)生的事情全想了起來。
他來找顧昭談事,三兩句便起了爭執(zhí),之后沐浴換衣才重新坐下來說話,但說了沒幾句他便睡了過去。
怎么說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武學高手,沈獨可沒覺得自己不堪到會在與人談事、尤其是與顧昭談事的時候毫無防備地睡過去!
他幾乎是下意識就看向了幾案。
但昨夜的茶壺、茶盞與茶水哪里還有影子?早已經(jīng)清洗得干干凈凈不留半點痕跡了。
這一瞬間,沈獨想也不想便罵了一聲“顧昭我操1你大爺”,也沒看通伯是什么臉色,直接把桌上自己的衣袍抓了起來換上,冷著一張臉疾步走出了門去。
分明是蓬山所在的院落,卻一個人也不見。
直到快走到了去前殿的拐角上,他才看見了妖魔道那邊正徘徊尋找的人。
“道主!”
下面精銳的弟子一眼看見他,便喊了一聲。
正在近處的裴無寂一下就聽見了,轉(zhuǎn)過頭去便看見了沈獨,緊皺的眉頭頓時松開了些許,似乎是松了一口氣,只是才朝著沈獨走了兩步,便忽然頓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他鞋與內(nèi)衫上。
外袍依舊是那深紫色的一身,但里頭穿著的卻不是昨天那一身黑了,腳下踩著的鞋看起來都差不多,可裴無寂清楚地知道也不是他慣常穿的了。
一夜不見人,誰也找不著。
第二日這般忙慌慌出現(xiàn),卻連衣服都換了,裴無寂便是想不想歪都難。
只是又能怎樣呢?
他眼底凍結(jié)了一遍,悄然將無傷刀握緊,只是等沈獨走到他近前來的時候,到底還是慢慢放下了。
沈獨出來得慌忙,只換了外袍,順便換了顧昭的鞋,畢竟他的鞋濕透了沒弄干,總不能光腳出來。
此時他當然也不會對下面人解釋什么。
當下只掃看了一眼,問道:“婁璋呢?”
“一大早屬下等到道主屋內(nèi)沒找見人,禪院那邊又派了人過來請,姚右使與崔護法商議之后,只怕道主去做什么機密事,又怕被禪院知道,所以擅自做主已先帶了婁璋往前殿去,另留了人暗中尋您?,F(xiàn)在婁璋正在前殿之中?!?
裴無寂簡明扼要地答了。
只是也順手把沈獨匆忙間弄得凌亂的衣袍整理一下,才退了開去。
沈獨看了他一眼,想到顧昭,又想到崔紅,眸底陰郁了幾分。只是再抬步往前走時,卻是強迫著自己將那一腔的怒火壓了下去,恢復(fù)成往日的模樣,很快便到了前殿。
這時殿前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了。
一眼看去大部分都是這一次來的正道與妖魔道的人,更外面一些卻是規(guī)整嚴肅的禪院僧人。
見沈獨過來,眾人之中頓時起了一陣的竊竊私語,紛紛朝兩旁讓開了道。
沈獨也不客氣,直接走了進去。
殿中幾位德高望重之人都聽見了外面動靜,停下來看去,便正好看見沈獨進來,眉眼冷淡而微有戾氣,與昨日沒什么不同。
“道主?!?
“道主?!?
一旁立著的姚青、崔紅二人立刻便迎了上來,向他見禮。
沈獨擺了擺手,堂而皇之地走到了殿中,一眼就掃見了已經(jīng)坐在下首的陸帆、池飲與顧昭,還有站在正中的緣滅方丈與靦腆露怯的婁璋。
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是才睡醒。
當下只頗帶著幾分陰沉地掃了顧昭一眼,才從容地笑了一聲,道:“方才有些事情耽擱了,這會兒才來,還望諸位不要見怪?!?
“阿彌陀佛?!本墱绶秸膳c他合十見禮,宣了一聲佛號,即便介意也不會表露出來,只請沈獨先坐,又道,“方才沈道主未至,老衲已經(jīng)當眾問詢過了婁公子,加之昨日相談,在回憶與事體上大致不差?!?
“那看來婁公子便是真正的武圣后人無疑了?!?
沈獨一挑眉,幾乎是下意識地向緣滅方丈身后看了一眼,但并沒有看到任何一名白衣的僧人,一時便多了幾分莫名地失落與悵惘。
轉(zhuǎn)而又想,這樣的場合,他來干什么呢?
這片刻間神情的微妙變化,來得極快,去得也極快,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