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亂的螞蟻們早就散了。
竹筷的尖端還沾著它們其中一名同伴的尸體,卻沒有一只螞蟻停下來理會。
僧人低垂著眉眼,注視了片刻。
然后彎身下來,將這一根竹筷拾起。
被他持在掌中的佛珠與竹筷相撞,晃晃悠悠,有了細碎的聲音。
沈獨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一串佛珠上,當然也注意到了僧人那曲線有些僵直的手指上。
看似自然,實則不是。
這分明是他在用力地克制住什么東西。
起身后,他也沒回頭。
往常這個時辰來的時候,他都會留下來,或者搗藥,或者背著藥簍去采藥。
可今天,他選擇了離開。
暮色四合,天早就暗了下來。
僧人的身影,像是被這驟然降臨的冬夜染上了幾許寒涼的冷意,那素來溫潤的月白,也不能將其消解。
很快,山道盡頭便看不見人了。
竹舍內(nèi)沒有燃燈。
整個天地忽然都變得暗極了。
沈獨還拿著那一雙新的干凈竹筷,坐在臺階屋檐下,身邊就是那孤零零的一碗白米飯。
平白透著點滑稽。
可黑暗中,他臉上的神情卻慢慢沉了下來,一雙幽暗深邃的眸底,漸漸結(jié)了一層薄霜。
良久之后,才突地一聲笑。
“啪”一下,干凈的竹筷被他扔在了臺階上,滾落在一碗白米飯旁邊。
“這禿驢……”
沈獨在自語,那聲音低低地,有一種說不出的涼薄與諷刺。
“給臉不要臉。我不要他命,他倒敢餓我飯了!”
碾死一只螻蟻罷了,便要讓他吃這白米飯,且看那架勢竟是連采藥換藥都不打算做了。
那……
若他真正知道他身份,清楚他曾經(jīng)做過什么,得是什么表情?
他是手上沾滿鮮血的大魔頭,好好壞壞大活人都殺過了無算,一只螞蟻又算得了什么?
沈獨自來瞧不上正道那幫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如今這和尚斤斤計較的種種舉動,在他看來,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先前碾死螞蟻時冒出來的那一股深重的戾氣,一下又從他眼底浮了上來。
伴隨而生的,還是那壓都壓不回去的惡念。
越是見著和尚這種慈悲之人,他越是想做點出格殘忍的事,然后欣賞他們的隱忍與痛苦。
沈獨從不是什么好人。
他自來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眼下心底諸般雜念翻騰,面上卻平靜似水。
扔了筷子之后,他看都懶得看那還冒著熱氣的白米飯一眼,直接從臺階上起身,一個縱身就沒入了林間。
若是前兩天,這和尚還真能餓著他。
可如今他修為都回來三分之一了,在這山野間弄點吃的,實在不在話下。
只可惜方才反應不夠快,沒能及時跟上那禿驢。
不然,便可趁機夜探禪院了。
但沒關系,來日方長。還給他留了一碗飯,就證明這和尚明日還會來。在**神訣反噬之前,他有的是時間跟他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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