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飯,一行三人來到鬼屋門口。
這家坐落在歡樂谷的鬼屋占地面積廣大,幾乎可以和大型鬼屋相媲美,日式恐怖風格,在本地十分出名,有不少鬼屋愛好者慕名前來,門口的隊伍已經(jīng)排成長龍。
鬼屋招牌上銹跡斑斑,鮮血淋漓,扭曲不對稱,做得十分有代入感。
郁清棠手掌感覺到一股向后的力道,回頭看突然停下來的程湛兮,眼神表達疑惑。
程湛兮連余光都不敢看不遠處的鬼屋,視線集中在郁清棠臉上,不動聲色地緩了口氣,綻出個笑容:“沒事?!?
向天游整個人興奮極了,率先排進了隊伍,向落后十幾步的兩人招手。
程湛兮維持住表情,牽著郁清棠的手主動向前,說:“我們走吧。”
……希望這家鬼屋不要太嚇人。
程湛兮默默祈禱著。
經(jīng)歷了將近半小時的排隊,前面的人一波接一波地進去,程湛兮幾人到了隊伍前列,程湛兮視線始終瞥向不朝鬼屋的那一邊,假裝看風景,偶爾正回來也是從建筑的頂上飛快掠過,忽然之間,她視線凝滯,因為天臺上擺著一個人偶,那人偶極為逼真,披散著頭發(fā),幽幽地望著樓下排隊的人們。
幸好是白天,程湛兮只是脖子僵硬了數(shù)秒,緩緩地將目光轉(zhuǎn)了回來。
郁清棠一只手挽著程湛兮的胳膊,好奇地四處張望,她自然也看到了那個玩偶,與其平靜對視了幾秒,發(fā)現(xiàn)是假的,收回了視線,繼續(xù)看別的地方。
又一撥人進去,隊伍向前移動,三人來到了門口。
程湛兮拿出手機來玩,堅決不往別的地方看。
郁清棠見到旁邊站著一個打扮奇怪的人,她穿著長長的白裙子,裙擺一直到腳踝,黑色長發(fā)披散,遮住了臉龐。
程湛兮在玩消消樂,忽然手被拍了一下,她本就神經(jīng)緊繃,輕輕一抖,發(fā)現(xiàn)拍她的是郁清棠,微微笑起來,溫柔道:“怎么了?”
郁清棠指指那個奇怪的白裙子女人,說:“這個是什么?”
程湛兮循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就在離她一臂的距離,站著一個貞子。
程湛兮:“?。?!”
程湛兮閉了閉眼,把視線從貞子蓋住臉的長發(fā)上收回來,平靜輕柔地介紹道:“這是貞子。有部電影叫《午夜兇鈴》,這是里面的一個經(jīng)典恐怖形象?!?
郁清棠有所恍然。
她聽過《午夜兇鈴》這部電影,對貞子這個名字似曾耳聞,只是一直不知道長什么樣子。原來是這樣,也不恐怖嘛,是不是頭發(fā)后面會恐怖一些?
程湛兮看見她沉思的臉色,為了展現(xiàn)自己的女友力,溫柔說道:“沒事的,她應(yīng)該是個人偶。”
就和鬼屋天臺上的那個一樣,就是為了營造恐怖氣氛的,誰家鬼屋工作人員這么敬業(yè)在門口扮貞子。
“人偶?”郁清棠發(fā)出疑惑的反問,可是她剛剛看到“貞子”的心口在微微起伏啊,她有呼吸。
“是啊,人偶?!背陶抠庑χD(zhuǎn)過臉,看向門口的那個假“貞子”,甚至伸手拍了拍它的肩膀。
嗯?怎么是熱的?
然后她看見面前的貞子慢慢抬起了頭。
程湛兮笑容凝固在臉上。
貞子長長的發(fā)絲分開,縫隙里露出青白的死人臉,眼睛和嘴角各有兩行鮮紅的血跡,灰白色的瞳孔幽幽地盯住她。
兩人就這么靜靜地對視了幾秒鐘。
程湛兮全身寒毛直豎,瞳孔劇烈一縮,難以抑制的恐懼讓她張開了嘴,她的尖叫聲剛出來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排在他們后面的一個女生率先尖聲叫起來:“啊啊啊?。。。 ?
貞子朝女生轉(zhuǎn)過去。
后面看見貞子的排隊的人:“啊啊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徹在鬼屋門口的上空。
膽小的直接從隊伍里往后跑了,幾個人拽都不好使,哭叫道:“媽媽!救命??!”
程湛兮默默地閉上了張開一半的嘴,往郁清棠身邊靠了靠。
尖叫聲慢慢平復,扮演貞子的工作人員嚇唬完這波游客,把頭發(fā)撩開,慘白的臉朝一開始拍她的程湛兮笑了笑。
sorry,我們工作人員就是這么敬業(yè)。
程湛兮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禮貌道:“辛苦了?!?
貞子把長發(fā)放下來,繼續(xù)在門口杵著一動不動,等待下一個作死的“受害者”。
郁清棠看著不自覺貼在自己身上的程湛兮,神情若有所思。
終于到了鬼屋入口。
一次進八人,按照3+3+2的組合,進去場景以后分開探索。
入口處的墻上貼著注意事項,其余的不提,有一項是大寫加粗的:禁止暴力毆打工作人員。
鬼屋的工作人員,通俗來說就是躲在場景里面專門負責嚇唬人的,有的出現(xiàn)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聽說有的工作人員還會追著游客跑,來一場刺激的追逐體驗,讓你全程腎上腺素狂飆,嚇到魂飛魄散。
一般來說,有工作人員的鬼屋比純道具假人的鬼屋要恐怖得多。
程湛兮看著這行禁止事項陷入了沉思。
和他們一塊進去的有一對情侶,兩人都是女性,三人組看起來像是約著來玩的朋友,兩女一男。
大家互相打了個照面,友好笑笑,反正都要分開,就沒有自我介紹。
這座鬼屋的主題是校園,在昏暗的第一個教室里,一閃一閃的白熾燈下,風扇吱嘎,發(fā)出破舊腐敗的聲響,他們瑟瑟發(fā)抖地看了先導片:先是一高中女生死于非命,接著整個班的學生陸續(xù)死去,老師、主任、校長都未能幸免,詛咒傳了出來,其余學生紛紛轉(zhuǎn)學,學校就此荒廢,成為鬼校。
而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高中女生遇害的真相。
有點密室逃脫解謎的因素,但是沒有嚴格的時間限制,找不出真相也不要緊,重要的是體驗場景,實在害怕得不行,可以找工作人員帶他們出去,里面的設(shè)施很完善,隨時可以求救。
八人從教室出來,給他們解讀的工作人員每組分了一支手電筒,手電筒的光極其微弱,照出來的光不是正常的白色,不知道打開更恐怖還是關(guān)起來更恐怖。
三組分開,鬼屋探索正式開始。
程湛兮不再逞強,手電筒由向天游拿著,他走前面開路,程湛兮和郁清棠走在后面。
天花板上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好像有人在上面跳。
走廊里陰風陣陣,一片漆黑,手電筒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光讓他們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程湛兮一米七四的身高縮得只剩下一米六,比郁清棠倒矮半個頭。
郁清棠眼神好笑。
程湛兮察覺到她的視線,剛想把自己的形象挽救回一點,看見她視線正對的那堵墻在往外滲血,程湛兮重重地咽了咽口水,讓自己的頭慢慢縮了回去。
他們仨,兩個老師一個學生,逛這種鬼校代入感十足,恐怖指數(shù)直線上升。唔,不知道郁清棠和向天游怎么想的,反正程湛兮這么覺得,如果是普通鬼屋,她的驚嚇程度應(yīng)該會低一些。
滴答——滴答——
似乎是什么濺在地面上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清晰可聞,向天游停下來,手電筒光線往天花板照。
早在他有這個動作的時候,程湛兮就緊緊閉上了雙眼。
滴答——滴答——
向天游看清鮮紅的顏色,說:“是假血,還挺逼真。”他笑了聲,“不是番茄醬。”
郁清棠“嗯”了聲。
程湛兮感覺有股熱氣逼近自己的耳朵,指節(jié)緊了緊,克制住出手的沖動,接著便聽到郁清棠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好了,可以睜眼了?!?
郁清棠在她這的信用值滿點,程湛兮聽話地睜開了眼睛,向天游的手電筒恢復了正常的方向,正照著面前的地面,好像在細心觀察什么。
只要她不看,就什么都傷害不了她。
程湛兮松了口氣,把視線集中在面前郁清棠的臉上,即使只能看到朦朧的輪廓,她還是感到無比的安心。如果她能變成個手辦掛在郁清棠身上多好,最好是胸口,用衣服遮住她的眼睛,這樣不僅安定,還什么都看不到。
郁清棠垂在身側(cè)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動,忽然想扮個鬼臉嚇唬面前的女人,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鎮(zhèn)壓下去,沒有付諸實施。
正在這時,前方向天游忽然轉(zhuǎn)了過來,手電筒放在下巴下面,光線自下往上打,照出一張青白的臉,沖二人慘然一笑。
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血漿,估計是趁兩人聊天那會兒在地上鼓搗的,在自己眼睛下面各抹了一點,流下兩行血淚。
映著身后幽深的走廊,他就像從里面爬出來的厲鬼。
鬼屋不招他當員工真的屈才了。
郁清棠:“……”
程湛兮心跳驟停,差點原地跳起來。
不作死就不會死。
向天游被暴怒的程老師按住揍了一頓。
“嚇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嚇鬼去啊,你這孩子怎么這樣?”
郁清棠攔住生氣又害怕的程湛兮,說:“孩子還小,教育為主,別動手。”
程湛兮下手不重,打的也就是胳膊,男生皮糙肉厚的,壓根不算事。向天游不僅沒惱,反而咧嘴笑,當然,他心里也是有一絲后悔和愧疚的,誰知道程老師這么怕鬼。剛剛在外面她不是說她可以的嗎?
嘖,大人的嘴,騙人的鬼。
向天游:“我錯了程老師。”
程湛兮因為情緒激動渾身發(fā)抖,郁清棠擁著她,輕輕拍她的背安撫,扭頭瞪了向天游一眼。
程湛兮平復心情,向向天游道歉,向天游大方地表示沒關(guān)系,之后老老實實再也不敢皮。
挨過社會主義毒打的向天游:“程老師我要照墻壁了,你先閉上眼睛?!?
程湛兮閉眼,握緊了郁清棠的手。
郁清棠兩只手都握著她,一只手蓋在她的手背,她張了張嘴,喉嚨滯澀,無聲地吐出了一個字:乖。
向天游在墻壁上找到一行小小的血字,并一個血染的箭頭。
程湛兮閉眼聽著走廊的陰風,覺得她不能表現(xiàn)得太慫,遂鼓起勇氣睜開了眼睛,和身旁的郁清棠冷靜對視,以圖尋回一點形象。
三人來到一間虛掩的教室門前。
這么好的埋伏地點,門后面沒點什么就怪了。
向天游:“咳?!被仡^朝兩位老師擠眉弄眼。
程湛兮沒說話,郁清棠淡道:“你去開門?!?
向天游:“好嘞?!?
郁清棠帶著程湛兮往后退了兩步,見她睜著眼,便用手掌去擋她的眼睛。
天晴了雨停了覺得自己又行了的程湛兮輕輕按下她的手,鎮(zhèn)定自若地說:“我沒事?!?
郁清棠感受著自己和程湛兮交握的手掌里的汗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我開門了哦?!毕蛱煊芜@小伙子欠欠的,不知道是對身后的兩位老師說,還是對里面藏著的鬼說,聲音提高,生怕對方聽不見似的。
程湛兮忍住了閉眼的沖動,眼睛睜得大大的,實際上在放空。
吱呀——
教室門被緩緩推開,教室一角有微黯的光,但只能瞧見隱約的輪廓,一張張課桌擺放整齊,空無一人,在光線的映照下反而越發(fā)的滲人。
向天游走了進去,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他倒不是嚇的,這里邊太冷了,凍得他起雞皮疙瘩。
向天游檢查了門后面,用手電筒的光朝天花板晃了晃,回頭道:“進來吧,天花板上吊著一個人,其他沒有了?!?
郁清棠牽著程湛兮進去,三人剛一進去,教室門忽然無風自動,砰的一聲重響,合上了。
教室里同時響起了一陣女鬼的笑聲,配合著掀動的窗簾,陰森恐怖。
突如其來的音效嚇了三人一大跳。
女鬼笑完,變成了純恐怖的音樂,制造緊張氛圍。
向天游很快鎮(zhèn)定下來,吐槽道:“這也太低級了吧?!闭f著他用手電筒繼續(xù)探索起血跡斑斑的課桌和講臺。
郁清棠未置一詞,但心里和向天游想得差不多。
程湛兮心臟躥到喉嚨口,再從喉嚨口落回肚子里,重重地咽著口水,感覺自己心臟病都要犯了。
她以前被朋友拉著看恐怖片,朋友說電影不可怕,她一驚一乍地伸手用力抓她的胳膊才可怕。
三人盡量聚在一起不分散,以向天游為中心集體移動,三人剛離開課桌,走上講臺,向天游根據(jù)自己上網(wǎng)搜索的經(jīng)驗,舉手叫停,說:“講臺下面可能有鬼?!?
程湛兮便和郁清棠留在原地,放他一人上前探路。
程湛兮看著空蕩蕩的教室,隨風飄動的白色窗簾,感覺教室里影影憧憧地隨時要鉆出來些什么,她正要收回視線,這時,她眼睜睜看著天花板上砸下來一個人,鮮血四濺。
程湛兮麻了,從天靈蓋到腳指頭,沒有了知覺。
接著她整個人開始哆嗦,甚至有點想哭。
向天游循聲望了過去,手電筒隨之照在了那血肉模糊的人上,說:“是個假人,嘖,妝畫得還挺逼真?!笔蛛娡驳墓庹赵诩偃四樕?,他仔細欣賞了幾秒,有點像日本的那種人偶臉,瞳仁漆黑,沒有眼白,頓時也覺得有點頭皮發(fā)麻,連忙收了回去,不動聲色呼了口氣。
程湛兮伏在郁清棠肩膀上,細細地抽著氣。
郁清棠溫柔拍著她的背,低低地在她耳旁安撫道:“不怕?!?
程湛兮小聲地嗚了兩句,半害怕半撒嬌。
郁清棠心更軟了,手摸著她的長發(fā),臉頰也碰著她的臉。
講臺底下果然有人,但是個假的等身玩偶,穿著日式高中女子校服,腰部以下的裙襪都被鮮血染紅。向天游發(fā)現(xiàn)那玩偶有點奇怪,鉆進去仔細地照了照,發(fā)現(xiàn)它沒有雙腿。
因為程湛兮臉埋在郁清棠頸窩里,根本看不到,所以向天游把玩偶拿了出來,說:“它沒有腿?!?
郁清棠道:“應(yīng)該是個線索?!?
程湛兮忽然一頓,就著這樣的姿勢甕聲甕氣道:“我知道一首日本童謠。”
向天游把玩偶塞了回去。
郁清棠道:“你可以看著我們說?!?
程湛兮只敢看他們倆的臉,道:“那首童謠叫《佐子》,改編自日本的一個民間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