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郁清棠說了一個字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發(fā)出聲音，她清了清嗓子，說，“我要工作了程老師?！?

程湛兮含笑道：“你忙。”

她把椅子搬回角落里，不拖泥帶水地回到自己的座位里。

郁清棠對著面前的電腦，看向握著鼠標(biāo)的右手，上面蹭到了一點淺淺的口紅，她看著那口紅，視線怎么也挪不開。

郁清棠靜靜地發(fā)了會兒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電腦文檔上。

第三節(jié)課間。

向天游來到郁清棠辦公室。

其他老師見怪不怪，各干各的事，吵鬧又安靜。

安靜的這個角落里，向天游杵在那兒，校服拉鏈拉了一半，露出里邊純黑的t恤，勾勒少年半副單薄的胸膛。

長久的靜默后，郁清棠走到他面前，給他拉好了拉鏈，不帶任何情緒地淡道：“小心著涼。”

向天游關(guān)節(jié)銹住，原地僵成了一塊石頭。

程湛兮在旁邊冒酸泡泡，郁清棠還沒給自己拉過衣服拉鏈呢。

郁清棠回到原位，自下而上看著面前的少年，雙手抱臂，不乏威嚴(yán)地問道：“知道我找你來干什么么？”

向天游那種手腳不知道往哪兒放的局促感還在，分不出精力去表演，難得露出兩分誠懇道：“我上課違反紀(jì)律，不尊重老師?！?

郁清棠深深望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說：“你很清楚啊?！?

向天游頭顱微低，沒說話。

郁清棠清喝道：“知道錯為什么還要犯？”

向天游頭又低了一點。

葛靜往這邊看了眼，心里嘖嘖嘆道：郁老師上手真是快啊，現(xiàn)在就能把這種調(diào)皮搗蛋的男生訓(xùn)得抬不起頭了。

進(jìn)行完思想教育，郁清棠說：“回頭寫份檢討交給我。”

向天游氣勢無形中弱了許多，稍稍抬起頭問道：“多少字？”

郁清棠說：“不少于一千，親自寫，不準(zhǔn)參考網(wǎng)上的。”

“什么時候交？”

“下禮拜?！?

“??？”這時限對向天游來說未免太寬松了。

郁清棠說：“周末你有事?！?

向天游眼神迷茫。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事？而且周末有事和交檢討有什么關(guān)系？

程湛兮也是一愣，旋即反應(yīng)過來，立刻偏過頭去忍笑。

果然聽見郁清棠用沒有起伏的語氣道：“你周末跟我去趟歡樂谷?！?

向天游神情恍惚。

他是不是沒睡醒？要么就是郁老師快結(jié)婚了最近腦子不太清醒？

向天游緩了緩，小心翼翼地求證道：“郁老師，您說的是讓我跟你去歡樂谷嗎？這周末？”

郁清棠面無表情：“對。”

最近看多了偵探小說的向天游腦海里頓時閃過數(shù)個大版面黑字加粗的標(biāo)題：《歡樂谷湖心打撈出無名男尸經(jīng)查為一中學(xué)生》《一中男生失蹤案告破，歡樂谷被人拋尸》《歡樂谷發(fā)生惡劣殺人分尸案，兇手仍未落網(wǎng)》《花季少男殘忍遇害為哪般原來……》

向天游瞳孔放大，頭搖得像撥浪鼓，說：“我不去！”

郁清棠平靜地問：“我能知道為什么嗎？”

向天游被自己的腦補(bǔ)嚇到不行，毅然決然地說：“您沒有權(quán)利要求我做學(xué)習(xí)以外的事情！”

有理有據(jù)。

郁清棠沒法反駁，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程湛兮。

程湛兮哪還看不出來這小子多半聯(lián)想到了奇怪的東西，她向向天游招了招手，溫柔地說：“小天，來?！?

小天是向天游家人對他的稱呼。向天游雙腳自動邁開，聽話地走了過去，規(guī)矩站好，頭禮貌低下，像一只垂耳兔。

程湛兮坐在桌子后面，面前放著兩個捏好的紙團(tuán)。

“是這樣的?！背陶抠庹f，“我這周要過生日了，郁老師想給我慶生?！?

向天游點點頭。

但是慶生和歡樂谷有什么關(guān)系？

程湛兮說：“我打算邀請一位幸運的小朋友陪我過生日，剛好你第一個進(jìn)來，咱倆很有緣分。郁老師就是人冷淡了點，沒有惡意，你知道的。”

向天游再點頭，同時為自己腦中方才冒出來的uc標(biāo)題感到深深的羞愧。

程湛兮指了指桌上的紙團(tuán)，道：“這兩張紙里，一張寫著去，一張寫著不去，你抓鬮試試。”

向天游差不多聽明白了：“如果抽到是，就要陪你過生日，去歡樂谷？”

程湛兮嘴角噙笑：“你有權(quán)利拒絕?！?

向天游余光掃了眼身后面容沉靜的郁清棠一眼，說：“郁老師也一起么？”

程湛兮微笑點頭。

向天游低頭看地面，自自語地嘀咕：“那我不是去當(dāng)電燈泡么？”

“你說什么？”

“沒。”向天游抬起頭，手伸向其中一個紙團(tuán)，停在半空，他看了看另一個紙團(tuán)。

兩個長得都一樣，哪個會是“去”？

拋硬幣的人在硬幣彈起的那個瞬間就會知道內(nèi)心的決定是什么，而向天游伸出手的時候心里也明白他想抽中的是什么。

向天游去過一次游樂場，但已經(jīng)沒有記憶了，只有家里留下的一張老照片，一丁點大的向天游和媽媽一塊坐在旋轉(zhuǎn)木馬上，咧開嘴笑得很開心，拍照片的是他爸爸。他有一個普通但幸福的家庭，曾經(jīng)。

當(dāng)電燈泡就當(dāng)電燈泡，大不了他幫程老師和郁老師拎包跑腿，聽說女生都會在包里放好多東西。他媽媽的包就很大很沉，里面還有妹妹的玩具。

向天游猶豫了半天，在上課鈴打響的時候，拿起了一個紙團(tuán)。

打開紙團(tuán)，里面只有筆力蒼勁的一個字：去。

他交給程湛兮，表情看起來很淡定，但紙條展開后眼睛里一瞬間亮起來的光還是出賣了他。

“回去上課吧，不想去的話提前兩天告訴我，上課好好聽講。”程湛兮說，“挺大個小伙子了，見天兒往這一戳，你當(dāng)自己栽樹呢，坑都快給你刨爛了?！?

向天游笑笑：“老師再見?！?

向天游的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門口，郁清棠走過來，打開另一個紙團(tuán)，里面同樣是“去”。

郁清棠不見意外地淡道：“這就是你的辦法？”

程湛兮唇角輕勾，把兩個紙團(tuán)收起來：“對啊?！?

郁清棠說：“太生硬了，他回去就能反應(yīng)過來。”

程湛兮表示贊同，好整以暇地道：“嗯，他反應(yīng)過來了，然后呢？”

程湛兮笑容明艷，成竹在胸。

郁清棠忍住了捏她耳朵的沖動，岔開話題，平淡沒有起伏道：“程老師這周日過生日？”

程湛兮嘴角的笑愈發(fā)深了。

郁清棠：“？”

程湛兮奇怪地道：“我都沒告訴你是哪一天，你怎么知道是周日？”

“……”郁清棠盡量語氣平常地說，“之前不小心看到你身份證?！?

程湛兮笑得快維持不住表情：“看一眼就記住了？”她勉力壓住上翹的唇角，讓自己看起來依舊得體，真誠贊道，“郁老師記性真好?！?

郁清棠接不下去，索性不說了。

程湛兮用力清了清嗓子，抬起頭，一本正經(jīng)地道：“對，我周日過生日，郁老師要送我禮物嗎？”

她都這樣說了，郁清棠再不送她禮物說不過去了吧？

包括和向天游說起生日，都是她故意的。

她就是想讓郁清棠給她過生日，買禮物，纏纏綿綿二人世界。

郁清棠不負(fù)她期望地嗯了聲，旋即她問道：“你喜歡什么？”

程湛兮哭笑不得：“哪有你這樣直接問的？”

郁清棠想了想，說：“我寫信問你？”

程湛兮一愣之后笑出聲：“哈哈哈哈?！?

郁清棠唇角揚起幾不可察的弧度，看向她的眸光輕柔似水。

待程湛兮笑完了以后，她才解釋說：“我開玩笑的?！?

程湛兮看著她認(rèn)真的神色，遲鈍地反應(yīng)了一會兒，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和我開玩笑嗎？”她怕有歧義，立刻補(bǔ)充道，“我喜歡這個玩笑。我的意思是，你是……你是故意逗我笑的嗎？”

郁清棠點頭。

程湛兮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昏了頭腦，一把將郁清棠揉進(jìn)懷里。

她簡直太高興了！

郁清棠抬手環(huán)住她的腰，臉枕著她的肩膀。

第一次見這場面的楊莉：“！??！”

這？這不是辦公室嗎？這么堂而皇之地就摟摟抱抱了嗎？

習(xí)以為常的葛靜邊欣賞邊端起杯子喝了口紅棗枸杞茶，潤一潤她今天被狗糧齁壞了的嗓子。

上午不比早上，辦公室稱得上大庭廣眾了，程湛兮克制地抱了抱便放開，郁清棠還有幾分戀戀不舍的樣子。

中午在食堂吃完飯，兩人手牽手回住處，一路都沒放，包括經(jīng)過一樓前臺。

前臺露出八顆牙的標(biāo)準(zhǔn)笑容：“郁小姐，程小姐，中……”她目光不經(jīng)意往下一掃，緊緊盯住兩人牢牢牽在一起的手，聲音飄忽了兩秒，“午好。”

她恍恍惚惚地看著二人走進(jìn)電梯口。

電梯口等待的租戶也看到二人相攜走來，眼神變化，但除了向郁清棠問好外均沒有多說。

?！?

程湛兮牽著郁清棠進(jìn)去，自發(fā)地往里站。

郁清棠卻繼續(xù)往前走，一直到角落里，拉著程湛兮站在她面前，腦袋抵在她肩膀上。

程湛兮已數(shù)不清今天是第幾次受寵若驚，心里的小鹿當(dāng)場撞死了幾頭。她的手落在郁清棠后背，撫著女人的長發(fā)，仍有些不真實感。

租戶們都識趣地不說話，連呼吸都放輕了。

其他人陸續(xù)下去，很快電梯里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

程湛兮低頭對懷里的女人溫柔說道：“到了，郁老師。”

郁清棠抬起臉，看向門外，嘴角不易察覺地往下撇。

兩人在樓道口分開，郁清棠異常沉默，程湛兮心念一動，大膽問道：“郁老師來我家睡午覺嗎？”

郁清棠眼神一亮。

“好！”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