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苦難，在此刻具形。

李欽載發(fā)覺自己已見到人間最苦的樣子，此刻的畫面比地獄好不了多少。

碗里仍冒著熱氣，散發(fā)著難聞的味道，面前的老人卻神色如常。

“莊子里吃的都是這個，教貴人見笑了。”老人神色平靜且淡漠，就連說話的聲音都透著一股死氣。

滕王和李素節(jié)的手里也端著碗，二人皺眉看著手里的食物，卻怎么也張不開嘴嘗味道。

李欽載笑了笑，道：“一生忙碌奔波，為的就是這口吃食，好壞都是入腹的東西，晚生怎會見笑?！?

說完李欽載端碗啜了一口湯水，神色絲毫未變。

滕王和李素節(jié)吃驚地看著他。

李欽載也是富貴出身，從小到大錦衣玉食，從未吃過苦，哪怕是領(lǐng)兵打仗之時，他也會想盡辦法讓自己的餐桌變得美味且豐富。

二人不可理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他怎會吃得下這種東西，而且眉頭都不皺一下。

李欽載淺嘗一口后，用竹箸又刨了一口黑糊團，在嘴里細(xì)細(xì)咀嚼咂摸，仍然面不改色。

直到東西咀嚼入腹，李欽載都沒吃出是什么東西。

吃了大半碗后，李欽載抬頭望著滕王和李素節(jié)，道：“你們咋不吃？莫辜負(fù)了老人家的一片好意，趁熱吃，味道還不錯?！?

說完又埋頭大吃了一口。

滕王和李素節(jié)瞠目結(jié)舌，然而見李欽載好像吃的很香的樣子，二人又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難道說味道真的不錯？

于是二人也小心翼翼地淺嘗了一口，接著二人兩眼赫然睜大，臉色迅速浮起一片綠色，同時張嘴吐了出來，不僅如此，滕王還彎著腰干嘔，表情已不止是難受，簡直是驚恐。

見二人這般模樣，老人卻很平靜地道：“家徒四壁，地?zé)o所出，讓貴人受苦了，若實在吃不下去，貴人不妨將碗還給老漢，莫浪費了糧食。”

滕王忍不住道：“這也叫‘糧食’？”

“是的，這也叫糧食?！崩先说ǖ氐馈?

說著接過滕王手里的碗和竹箸，也不嫌棄他剛用過，老人端碗就吃，大口大口吃得很香甜，仿佛它是人間最美味的食物。

吃完后還非常珍惜地舔著碗里的殘渣，直到將碗舔得光亮可鑒。

然后老人又接過李素節(jié)手里的碗，繼續(xù)大口吃下去。

李欽載等人就這樣看著老人。

老人終于吃完，擱下碗嘆了口氣，喃喃道：“今日吃得太多了，罪過?！?

旁邊幾位老人望著滕王和李素節(jié)的眼神有些不滿，似乎在譴責(zé)二人浪費糧食的行徑，看他們的表情，顯然老人剛才所吃的不僅是一頓飯的口糧，或許明日便要餓著肚子節(jié)省。

李欽載從懷里掏了一把銅錢，塞進老人的手里。

老人一驚，急忙推拒：“貴人這可萬萬使不得，一點粗鄙之食罷了，怎當(dāng)?shù)觅F人如此厚贈。”

“老人家，收下吧，剛才說好的，您給晚生做熱食，晚生如數(shù)奉上銀錢?！崩顨J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