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貍躍過草地,“咔嚓”一聲踩斷了草叢中的樹枝,雪團般的身影在一片綠草中靈敏地穿梭,蘇傾跟在后面走著,旁邊是陪她散步的北風。
“后園一共修過三次?!北憋L步子里帶著蹦跳,“據(jù)說現(xiàn)在有好多奇花異草,珍禽走獸,你仔細找找就能看到?!?
“大人很喜歡這個園子?”蘇傾鴨蛋青的衣裙透著輕柔的光,手從輕薄的寬袖里伸出,拎起裙擺,以免沾了草葉上的雨水。
她的黑發(fā)未挽,搭在腰上一晃一晃,裙下露一截白皙的小腿。
在南宮里是絕不能這樣衣衫不整地出門的,但在明府上,最可以不講的就是規(guī)矩。
北風說:“嗨。大人才不喜歡這個破園子呢?!蹦_尖骨碌碌地踢開一顆石子,“還不是那老頭作妖?!?
北風作怪,捏著嗓子學老頭兒:“‘鳳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我們府上留不住她?!笕瞬恍胚@個邪,天下哪還有比大司空府更好的去處?”
他斜斜看過來,蘇傾烏發(fā)散著,輕衣寬袖,像山野間披著云霧的精靈,“我瞧你腦門上也沒寫字,他怎么看出來的?!?
蘇傾走著,似乎在想些心事:“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北風說:“四年還是五年前?你十三歲的時候吧,大人說你大了,不能像貓兒狗兒一樣一直住外頭,要給你拾掇一間屋,老頭就說收也白收,反正留不住?!?
他們走到了那間小木屋前,屋后一顆巨大的槐樹,四五月份會掛出串串的槐花。
那時明宴還在當十二衛(wèi)都統(tǒng),每天晨起練早功,那把黑色的劍,還沒有送給西風。
他持劍,片刻之內(nèi)能過七八招,劍風凌亂,橫掃過來,低處的樹枝“咔嚓咔嚓”地落。
枝葉擦過蘇傾的衣領(lǐng),有的撲簌簌砸在她腦袋上,她也不肯挪動步子,就在房子后躲著看那道驚鴻似的影子,不知道人怎么能動得那么快。
樹葉和槐花落得越發(fā)急了,紛紛揚揚像下雪一樣,她越退越后,劍嘯聲忽地停了,那道影子立在她面前。
她不敢抬頭,就看著地面,劍尖兒讓他拖著,隨意地撥弄著地上的落花:“好看么?”
她頭上沾滿花葉子,細細地說:“好看?!?
明宴笑一聲,不知是笑她有趣兒,還是笑她會奉承。他再不搭理她,提起劍走了,帶走了整個春天的花朵與香風。
北風仰頭看著槐樹:“槐花麥飯真好吃呀,我都快忘了是什么味兒了?!?
蘇傾說:“明年春天,我再給你們做一次?!?
“明年,”北風回過頭來,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像小狗,低聲嘟囔,“明年你還會在么?”
他見蘇傾不搭話,就玩弄起自己的手指,語氣很僥幸:“你跟著王上進宮以后,他也沒有娶你呀?!?
蘇傾停了一停:“差一點,聽說儀仗都備好了。”
“真的?”北風睜大眼睛,“那老頭說的‘鳳命’也是真的了。”
蘇傾的手輕柔地撫上他的后腦勺,她笑了一下:“北風,命是可以改的?!?
“明年春天,我給你們做槐花麥飯。”
傍晚桌上有一道燒雞,俞西風從客棧里回來,悶聲不吭地大口吃飯,蘇傾夾了一只雞腿放進他碗里,他的筷子停了一停,抬起頭,掃了蘇傾一眼。
她正默然起身,細瘦的手腕搬了把板凳,慢慢走向門口,坐在了端著碗的東風旁邊。
“收買人心?!鄙倌甑暮莺菀Я艘豢陔u腿,盯著那道身影冷哼一聲。
北風說:“才沒有,傾姐在等大人。”
天邊是深沉的藍紫色,一道紅霞從天際線滲透出來,黃昏的暑氣昏漲漲的,又有絲絲縷縷的涼風。
大門半敞著,偶爾聽得見外面的聲音。東風耳朵一動,聽到了噠噠的馬蹄聲,眼睛一亮,碗向地上一擱:“俞南風,牽馬?!?
喊聲和腳步聲穿過院落而來:“來了!”
沉寂的大司空府即刻間沸騰起來,東風拉住大門”吱——”地拉開。
明宴翻身下馬,皺了一下眉頭,因為東風南風一左一右地擁著他進門,爭先恐后地說著什么趣事,他一個也聽不清楚。
“出什么事了?!彼唤?jīng)心地拍拍袖口,衣服上和臉上都帶著馭風而來的冷氣。
無意中抬眼,怔了一下,看見了坐在門口的蘇傾。
她坐著一只板凳,裙擺拖在地上,雙肘撐在膝上。原本安靜地托著腮,看見了他,直起身子,一雙烏黑的眼睛仰頭看著他,含著一點亮晶晶的雀躍,好似等他很久了一樣。
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冷聲問:“飯吃過了?”
蘇傾反問:“大人吃過了嗎?”
明宴“嗯”一聲,她笑一笑,眼睛閃閃的:“我也吃過了?!?
北風說:“傾姐胡說,她都沒吃什么東西?!?
明宴把她從板凳上拎起來,抬頭沖北風道:“席下了么,讓廚房再添幾個菜?!?
蘇傾讓他拖著往里走,邊走邊掙扎:“不用麻煩了。”
明宴頭也不回,攥緊了她的手腕,冷笑一聲:“我吃,你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