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池笑著搖頭去沏茶。
郭老夫人忍不住大笑。
周少瑾忙跟了過去,道:“池舅舅,還是我來吧!”
“你坐著好了?!背坛匦χF壺注著中泠泉水,道,“我要是不聽她老人家的給你們泡壺茶,我娘還不知道有什么蹉磨我了,你還是別插手好了?!?
周少瑾只好在郭老夫人身邊坐下。
程池沏茶又和周少瑾不同,干凈利落,舉止優(yōu)雅不說,還有種說不出來的靈巧和敏捷。
周少瑾一時間看得有些癡,要不是程池做出個請品茶的動作,她只怕還要盯著程池的手瞧個不停。
好在是她泡出來的茶和池舅舅的相差不大。
周少瑾長長地松了口氣。
郭老夫人卻有意挑剔道:“還是少瑾的茶泡得好,你這茶泡得太硬。”
程池哈哈地笑,明亮的眸子像夜空中的星子。
可不知道為什么,周少瑾卻覺得他的笑容有些夸張,好像在掩飾什么。
難道他在沈大人家住得不愉快?
周少瑾猜測著,碧玉進(jìn)來稟道:“老夫人,宋夫人求見?!?
程池起身告辭。
郭老夫人溫聲問他:“你今天還要宿在沈府嗎?”
程池?fù)u頭,道:“宋老先生會留下來,蔚字號的七老爺去世,蔚字號沒有了掌管生意的人,可能會把管票號的大爺叫回去,裕泰這邊的生意恐怕會受影響。我要趕回金陵去?!?
他說得兇險,郭老夫人卻并不擔(dān)心,她笑著叮囑兒子:“那晚上過來用晚膳吧?我讓人糟了鵝掌,應(yīng)該可以吃了?!?
程池笑著應(yīng)是,出了船艙。
周少瑾有些擔(dān)心地低聲問郭老夫人:“裕泰不會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郭老夫人笑道,“不過是樁買賣,大不了清盤不做了,你池舅舅正好可以好好地陪我兩年,做點(diǎn)自己喜歡的事?!?
周少瑾沒有想到郭老夫人如此的開明,不由道:“可萬一池舅舅和宋老先生一樣呢?”
“那也沒什么?!惫戏蛉诵Φ馈!八畈粷?jì)也有個進(jìn)士的頭銜。怎么也能混口飯吃?!彼f著,嘆了口氣,頗有些語重心長地對她道,“少瑾。到了我這個年紀(jì)。身體老邁了。吃什么都不香,穿什么也不可比得上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這些都對我們也就沒有什么吸引力了。要說有什么放不下。那就是孩子了,既希望他們都能平安泰康,又希望他們過得好,過得高興。可這世上最難的卻是‘高興’二個字。同僚升官了,沒我的份,不高興;朋友的兒子中了進(jìn)士,我的兒子卻還在為考舉人懸梁刺股,不高興;別人家今天換了個大院子,我囊中羞澀,只能住在已經(jīng)住了二十年的老宅子里,不高興……”
郭老夫人說的真是太對了。
周少瑾不住地點(diǎn)頭。
郭老太太莞爾,道:“若是你池舅舅和宋老先生一樣,不求升官發(fā)財,不求賢妻孝子,覺得只要能修河筑堤心里就高興,我為什么要去阻止他。我是他母親,會死在他前頭,能管他一時,還能管他一世不成?何必因為我,讓他一輩子都不高興呢?”
“老夫人,您可真好!”周少瑾忍不住贊嘆,望著郭老夫人的目光中全是欽佩。
程涇和程渭都很喜歡幫人,程池舅舅待人也很好,他們肯定是受了郭老夫人的影響。
怎么程許就不像他的父輩或是祖輩呢?
但愿他去了京城之后能跟著程涇舅舅學(xué)些做人處事的學(xué)問。
周少瑾在心里暗暗搖頭。
宋夫人牽著宋森的手跟著小丫鬟走了進(jìn)來。
她是來給郭老夫人和周少瑾辭行的。
“公公說他和沈大人還有事要辦,我們會在鎮(zhèn)江住上半個月,”她滿臉歉意地道,“還借了沈大人親戚的宅子,我們暫時不北上了?!?
這個宋老先生,還真是讓人頭痛,想到一出是一出。
郭老夫人同情地道:“我們這兩天就要啟程回金陵了,從鎮(zhèn)江坐船到金陵只需要一天一夜,要不,你跟著我去金陵城做幾天客吧?”
宋夫人聽了極為心動,坐都坐不住了,站起來就要回去和宋老先生商量。
郭老夫人笑道:“別急,別急。等我寫張?zhí)咏o你。你就坐下來好生品嘗品嘗我們二丫頭沏的茶,這水可是從金山旁的江水里汲取的中泠泉水!”
“哎呀,還真有這回事?。 彼畏蛉梭@嘆道,“上次陪著您去金山寺游玩的時候聽寺里的知客介紹,我還以為是他們吹牛呢,沒想到我居然能親眼見著?!彼f著,就走過去看那小甌里裝著的水,“好像是比別的水要清澈些?!?
郭老夫人笑著讓周少瑾重新沏壺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