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白青有了身孕。
報到老太太那,因李老太膝下孫兒也有十多個,又非嫡出,聽過就罷了,只是囑咐了幾句要她好生安胎的話。沈氏給她多撥了兩個仆婦和丫鬟,讓宋嬤嬤去鋪子里給她拿了些軟絮做些新墊子被褥,廚房那頭也只會了一聲。
忙完這些,回到房里已有些疲累。凈了臉,將李仲揚要換洗的衣裳拿了出來,展開抹平。見上衫有處抹不開,喚了丫鬟拿火斗進來。
等衣裳熨平整了,宋嬤嬤正好回來,報了沈氏說莫姨娘那已經(jīng)全都安排妥當了,又略有擔憂:“那莫姨娘性子焦躁些,這回有了孩子,怕更是跋扈了?!?
宋嬤嬤雖是下人,但因?qū)ι蚴现倚墓⒐?,有些話在她面前說了也無妨。在外人面前,這般說那些妾侍可要被掌嘴了。人家再如何是奴,也比她這真正的奴地位高些。
沈氏淡聲:“若是連吃了幾回虧還敢造次,那那未出生的孩子倒要為有這樣愚鈍的親娘羞愧了。不過我瞧著,她也不會長記性?!?
宋嬤嬤見她面色從容,知曉無需擔憂。
李仲揚今日倒回的早,只是晚飯剛好吃完,沈氏便讓人熱了飯菜到房里,盛了湯遞給他,笑道:“二爺今日有喜?!?
李仲揚接過,喝了一口才道:“何喜?”
“莫妹妹有身孕了?!?
李仲揚頓了頓,才應(yīng)了聲“嗯”,沈氏又道:“二郎眼見著就要蒙德圣恩,官場兇險,又是新官上任,二郎切莫多插手其他事?!?
“夫人多慮了?!崩钪贀P心情也甚好,面上也多了幾分笑意,“為夫忠心圣上,只做分內(nèi)的事,其余的一概不理?!?
沈氏笑道:“二郎明白就好。只因是今日大嫂來過,聽風聲似乎是想在你這替尚和討個一官半職,妾身怕二郎心軟又答應(yīng)了大嫂?!?
李仲揚看她:“太太方才說了那么多,不過是為了說最后那一句?!?
見他臉色略微陰沉,沈氏倒也不怕:“若直接和二郎說,二郎可聽?”
李仲揚心下雖不悅,但她說的也確實如此,若直接說,他多半不會聽:“太太有心了。為夫倒不會這么沒分寸,況且……以尚和的性子,也不適合在官場,還需再磨礪幾年?!?
有了他這話,沈氏就放心了。
翌日,朝廷果然頒布詔令,任李仲揚為丞相,又賜了良田宅子,黃金錦緞,頗為重任。
喜訊傳到李家,韓氏又早早守在二房,連中飯也一并在這吃了。等到夜幕,因李仲揚新官上任,皇帝又忌諱結(jié)黨營私,其他官員也不敢立刻宴請,便早早回了家。
到了家中,沈氏領(lǐng)著幾個姨娘迎他進門,剛坐下,韓氏便賀道:“我們李家可出了個一品大官,文臣之首啊?!?
李仲揚昨夜得了沈氏風聲,也知她要做什么,微微捏了捏額頭:“謝過大嫂,只是在朝堂一日,實在是累了?!?
李老太見他神色確實不好,也說道:“那就回房歇著先吧,阿蕙有事改日再說?!?
韓氏只好收了話,沈氏又留她用晚飯,也沒了心思,自個回去了。乘車回到家,到了門口,下車抬頭瞅了一眼,頓覺寒磣。心里念著,那圣上賞的宅子定是極寬極大,他們卻住在這破宅里,怎的好事都落在二房頭上。
才進家門口,安陽就小跑過來:“娘?!?
韓氏看了她一眼,冷聲:“都告訴你幾回了,姑娘家這么跑像話嗎?”
安陽撇嘴:“又黑了臉,定是沒幫哥哥討到官做?!?
韓氏捏了她的耳朵,徑直往屋里走:“就你話多!人家二房有個一品官的爹,庶女都能嫁給別人做正妻了,你還在這不長心眼。”
安陽嚷道:“就算做妻也是嫁人家庶子,有什么光鮮的?!?
“你若再這個鬼模樣,整日瞎晃悠,連給庶子做妾都不如!”
安陽被捏的疼了,哭聲一起,韓氏才放了手,拿起雞毛撣子指了指她:“跪著。”
安陽不敢再亂喊,跪在硬生生的地上,委屈的直哭:“又拿我出氣,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是是,你不是親生的。我當初就該抱個聰明的女娃,讓我省心?!?
安陽知她說氣話,可這氣話也太讓人寒心了,日后即便她嫁的好,也絕不會待親娘好!
韓氏喝了三杯茶,還沒來見齊嬤嬤過來,氣道:“齊嬤嬤呢!死了嗎?”
下人忙去喚她,還沒出正堂的門,齊嬤嬤就顫巍巍過來了,也不管她的臉臭著,附耳低聲說了一番。韓氏手中的茶杯砰的落在地上,差點沒悶上一口血,顫聲:“那個畜生!”
說罷就跑出去了,安陽輕笑:“你倒是跑的像個大家閨秀了。”見齊嬤嬤要走,冷聲喚住,“齊嬤嬤?!?
齊嬤嬤可不愿碰這刺頭,硬了頭皮道:“小姐有何吩咐?”
安陽抬抬手讓其余的人下去,問道:“你方才說了什么?”
齊嬤嬤強效道:“只是小事罷了。”
安陽盯著她:“齊嬤嬤是當自己是主子,還是沒把我當主子?”
齊嬤嬤暗暗叫苦,只好彎身悄聲:“少爺把那丫鬟席鶯的肚子搞大了?!?
安陽不以為然道:“那有什么,不就是個丫鬟,做個賤妾,家里又不是養(yǎng)不起。”她又笑嘆,“讓她生個孩子給母親帶著,有個孫兒她就不會總罵我了?!?
齊嬤嬤說道:“小姐說的輕巧了。這丫鬟伺候主子確實沒什么,可要是有了孩子事兒就大了。少爺還沒娶妻,這家里沒個主母倒先弄出個孩子來,人家門第好的聽了,是不愿嫁進來的。若是秉性正直的公子,誰會和丫鬟亂來……”
說到后頭她已咽不下話,果然被安陽瞪了一眼:“我這就告訴母親去,說你背后數(shù)落我哥,賤奴才!”
齊嬤嬤見她氣沖沖走了,輕輕打了自己一嘴巴子,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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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房那的人基本都是沈氏這調(diào)撥的,風聲立刻就傳了過來。錢管家頷首說完這事,就退了下去。
沈氏飲了一口茶,思量一番,當作未曾聽過。這風聲不用她去散,人多口雜,也瞞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不過半月,來李家閑坐的夫人就有意無意問沈氏是不是要添侄孫了,沈氏笑笑,說還未收到嫂子那邊的消息,讓各位莫猜。
韓氏急的焦頭爛額,本想讓大夫開副打胎藥,把孩子弄走。可李瑾賀脾氣擰起來,席鶯又在跟前哭成淚人,便死活不讓她動。韓氏無法,變著法子折磨席鶯,誰想她做慣了粗活,長跪和長站著都沒事,日子一久,李瑾賀又護的緊要,根本沒作用。
到了六月,席鶯肚子隆起,眼見著要遮不住了,外頭也傳的厲害。韓氏見李仲揚總是回避自己,做上丞相三個月也沒給他們什么恩惠,恨得不行,便下了決心,回濱州去避避風頭。若是路上能把孩子顛掉最好,不能的話離京城遠了,等生出來隨便送人也容易。
臨走前,她又忍著惡心去了一回二房。李老太問起孩子的事,她直笑那事怎么可能,也不知哪個混賬東西傳的。聽老太太有意要和他們回去,韓氏哪里敢,若一起回就穿幫了,便道明年春再回來,老太太思量著不過半年光景,自己這把老骨頭也折騰不起,就諾了。
老太太憐他們孤兒寡母,自己拿了金子給他們,又讓二房幫扶了些。等韓氏走了,李老太當著下人的面說沈氏:“都是一家人,如今你們升官發(fā)財了,也不扶持扶持尚和,弄的他們心灰意冷回了濱州,唉,同宗一脈榮華才好,否則日后你們有什么要幫的,最能搭把手的就是你大嫂一家啊?!?
沈氏聽著訓(xùn),也不辯駁。
李仲揚升官了,登門拜訪最多的人,便是賀喜的官員,還有做媒的媒婆。
沈氏不由想起安然剛出世時的熱鬧場景,只不過此次媒婆口里的男兒郎,多了不少更好的人家。她本不想松口,全都推掉,只是有幾家實在不錯,自己倒有些舍不得了。問了李仲揚,只說由夫人做主。試探的問了安然,皆是“女兒尚小”,最后也只好全推了。
這日沈氏在房里教安然繡小花,見她繡的歪歪扭扭,不由苦笑,卻也拿她沒辦法。宋嬤嬤在一旁看她扎了好幾回手,這做奶娘的心疼起來:“太太,四姑娘當是真無這女工才能,這細嫩的手都戳了好幾個窟窿,改日再練針吧。”
沈氏眉眼微動,別開頭,繡自己的,緩聲:“不能總慣著孩子,否則一世都不會了。遇事便畏畏縮縮,又如何能學的通透?!蹦┝擞值?,“安然可懂這道理?”
安然笑笑:“女兒明白,娘不用憂心。禮記也有云,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
沈氏微微感慨,摸摸她的頭:“若是針法不好,就慢些,這就不會總扎著自己了?!?
安然點點頭,又埋頭勾線。
宋嬤嬤也是頗有感嘆,抬眼見錢管家在門外,走了出去問道:“錢管家有什么事?”
“順王妃來了。”
沈氏一聽,急忙起身出去,邊走邊道:“莫非是早上派了帖子來未曾交給我?怎的突然來了?!?
錢管家答道:“小的也不知,方才見那馬車華麗,還以為又是哪家的官夫人,誰想報的卻是順王妃。小的就趕緊跑過來了,這會應(yīng)當是到了正堂。”
沈氏聽著順王妃像是毫無準備就過來了,只是何事竟自己過來又無通報。雖說李仲揚是一品官,但到底是大不過人家皇親,見了面還得禮讓七分。
到了正廳,沈氏跨步進去,笑道:“見過王妃?!?
順王妃拉了她的手,輕松了一氣:“李夫人總算是來了,安然丫頭可在?”
“聽聞王妃來了,我先趕了過來,安然步子慢些,還請王妃見諒,稍后便來了?!鄙蚴蠁柕?,“王妃尋安然可是有什么緊要事?”
順王妃的俏臉略染苦意:“還不是為了清妍那丫頭,這兩日有些低燒,卻又不愿看大夫說只是小事。結(jié)果今日晨起,身上臉上冒了許多痘子,才曉得是出那水痘了。等我過去,她已將鏡子摔爛,與她說了兩句就將我攆出來,還關(guān)門不許我們進去,嚷著若是進了就一頭撞死。她是當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癥,怎么說都不聽。急的我都快愁的發(fā)白,想到安然興許能勸得動,便趕緊過來。貿(mào)然拜訪還請李夫人見諒。”
沈氏笑道:“王妃客氣了,只是那水痘子會一傳人,安然又未長過,怕是不能進去的?!?
順王妃笑道:“自然不會這么不顧安然安危,只是讓她到外頭跟清妍說,她得的并非怪病,只需喝幾日藥就好,能把她勸出來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