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很感激那位僧人,他讓我知道,這個世界遠不是我所知道的方寸之地。這兩年里,你在省城過著小家日子,在我海外漂浮,無根無落,仙人飲風食露這日子好嗎?天路在我腳下,我何時踏上?踏上之后,天界又是何等模樣?”秦梓兒微微笑道:“感謝那位僧人,讓我了解到了少許,有了目標,日子總會好過一些。”
易天行從這些話中隱隱聽出些別的味道,面色黯然,無法接話。
“謝謝。”這謝的自然是秦梓兒幫忙攔阻大勢至菩薩。
“謝謝?!边@謝的是易天行壯膽離開省城來尋秦梓兒。
“想知道那個僧人是誰嗎?”
秦梓兒搖搖頭:“他是誰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他代表著一種現(xiàn)在的我無法企及的境界,而這種境界,便是我追尋的?!彼哪樕祥W過一線令人心折的堅毅。
佛家講究治心,道家講究治身,佛以己身為天地,道以天地為己身,而秦梓兒這個被稱為千古難見的道術天才,卻隱隱有幾分令須眉汗顏的毅力只是這種挑戰(zhàn)天地的毅力,與道家虛沖之道又隱隱相悖,讓易天行有些不安。
易天行皺眉:“修行當寸進,不可妄進?!?
秦梓兒微笑道:“梓兒明白,不送?!?
易天行拱手告別:“自然不送?!?
二人就此作別,再見面時,已是一年之后的摩納哥賭場。
回到省城后,把秦梓兒的事情輕描淡寫地先報告給鄒蕾蕾,然后對秦家做了些交待,這事情便算淡了,畢竟秦臨川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女兒已非塵世中人,一些世俗規(guī)矩,不大能限制住她。
只是不知道秦梓兒在西方那些世界里會玩出些什么花樣來。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又是一年。
天界沒有人再下來搗蛋,妖怪們都去了山區(qū)支邊,六處的人閑的沒事兒,成天在秦琪兒的帶領下開游園會打發(fā)時間;葉相僧還在小書店賣書,臨終醫(yī)院講經,各式夜總會里說法;斌苦仍然一如既往地在禪房與會議室里碎碎念;小易朱仍然在調皮,在搗蛋,在上學,現(xiàn)在反正也沒有張小白老師管他,他成了小學里的校園霸王;莫殺還在鵬飛工貿掙錢給師傅花,她的師傅易天行還在不停地花錢;老猴還在喝蒙塔榭,讀晨報,試全世界各地運來的新衣裳。
花錢之余,易天行經常會和老猴隔著那個淡青色的金剛伏魔圈小聲嘀咕什么,一嘀咕便是一個通宵,真讓人敬仰這種師徒情堪比某山。
葉相僧也經常和易天行嘀咕,嘀咕的后果是葉相僧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從春至夏,由夏至秋,愈發(fā)白了。
斌苦不想嘀咕也沒辦法,易天行長期霸占他的禪房看av,逼著他嘀咕,嘀咕的后果是易天行的臉色越來越好看了,似乎收到許多有用的咨訊。
總之,一家人都在過幸福生活。
只有鄒蕾蕾忙著畢業(yè)的事情,有些焦頭爛額。
更讓她焦頭爛額的是,易天行每隔幾天就要湊到她耳邊,極其厚顏無恥,毫無誠意地說:“嫁給我吧?”
姑娘家怎會這般容易上賊船,自然是裝糊涂,等待著某人能不能學會浪漫這兩個字。
一九九八年秋季里的一天,省城大學門口荷花池旁的郵箱里有異象發(fā)生。
大四的郵箱里插滿了鮮花,紅紅的玫瑰暖人心。
不知道是誰做的,這種普渡天下的浪漫,確實讓女生們的心頭溫暖起來。
放學之后,七眼橋上,夕陽之下。
鄒蕾蕾的中食二指輕輕拈著那朵玫瑰,似笑非笑地望著易天行。
一旁的小易朱正捧著根玉米棒子在啃,來不及注意父母間蕩漾著的暖昧情緒。
易天行咳了兩聲,問道:“不喜歡這花嗎?為什么這么笑?!?
蕾蕾甜甜一笑,問道:“為什么會想到把花插在郵箱里?”
“因為每天你們班上收信都是你收啊,怎么樣?夠浪漫吧?”易天行有些驕傲。
蕾蕾搖搖頭:“那為什么每個班的郵箱你都要插一朵玫瑰?”
“因為這個因為我忘了你是讀幾班的?”
易天行緊握雙拳,知道自己確實很討打蕾蕾都讀了三年半大學,自己連她讀哪個班還沒有記住,虧得自己還是個記憶狂人。
蕾蕾懶懶地嘆了口氣:“不和你追究這個。”
易天行一笑,旋即喚住小易朱:“你先回去,我和你媽有些事情要做?!?
在七眼橋下的府北河畔,易天行單膝跪地,鄭重地從懷里取出一枚金戒指,緩緩舉到臉前。
“這是師傅給你的那枚,那天之后我一直留在身邊,就是為了今天能給你親手戴上?!?
蕾蕾輕輕咬著下嘴唇,沒有說什么,眼睛里卻隱隱有些水光閃爍。
“嫁給我吧,老婆。”
求婚的人,沒有人會稱呼老婆吧?
不過這點小瑕疵很容易被兩個沉浸在愛河里的男女刻意略過。
府北河旁的柳枝在金風中綿軟無力地搖擺著,慵懶而美麗,河中碧水隱隱泛光,如流金般。
鄒蕾蕾擦了擦眼角,掙出笑容說道:“結婚了,你就要走了。”
易天行笑著,眼神里不盡愧疚之意:“我是一個很自私的男人,人生沒有完美之前,真的很難有勇氣去挑戰(zhàn)什么東西?!?
“你準備好了嗎?”
“一年的時間,足夠了?!?
“你一個人去嗎?”
“是啊,葉相太老實,他跟著我去,會倒霉的?!?
沉默良久。
“好吧?!编u蕾蕾從他的手里接過金戒指,微微一笑:“為了讓你能有些勇氣,我就勉為其難嫁吧不過不要忘記,騎著五彩的自行車來接我?!?
她看著他。
他看著她,為她戴上戒。
誰也不聞戰(zhàn)叫:太平。
天下太平。
天上不太平。
(焚城,焚心中城池。第五卷《焚城》終)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