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的掌影,在這時已經高大極了,足足能覆蓋十丈!
寶瓶越往后退越大,掌影也未曾變小。
只在頃刻間便嚴絲合縫地落了上去,便是這凈天寶瓶再是雪域密宗無上的至寶,在連吃威力一道勝過一道的四掌之后,也不能承受住這恐怖的威力!
這一時間,天地間竟仿佛響起了一聲哀鳴,混雜在浩蕩于整個雪域的廟宇鐘聲里,卻清晰至極……
“嗶啵?!?
那是清脆又悅耳的琉璃破碎之聲。
掌影透過寶瓶的虛影消散在遙遠的夜空里時,一道細小的裂縫便出現在了寶瓶之上,隨后如天際穿行的疾電一般飛速地游走擴大,僅僅片刻便在這包裹天地的寶瓶上表面每一處形成了蛛網一般的裂痕!
“噼啪噼啪……”
見愁細長秀美的眉在浩蕩的金光里,有一種靜默無的冷與艷,眸底更是一片的平靜,仿佛對此刻所發(fā)生的近乎于碾壓的結果,沒有分毫的驚訝。
她只是抬起手來,輕輕一揮。
寬闊的、繡滿了云紋的袖袍,猶如雪域夜空里最純粹的、奔跑著的云霧,在天邊留下淺淡的殘影,攜裹出清風一縷,吹去。
風到時,寶瓶便碎了。
無數的裂痕擴大,將這籠罩天地、籠罩整座圣山、圣殿的囚籠撕碎,化作無數晶瑩雪白如玉的碎片,散落到這本該澄澈的高原上,每一個角落……
如同一場浩蕩墜落的星雨!
凈天寶瓶乃是寶瓶法王的命器,連接著他的神魂與心脈,早在見愁一掌接著一掌落下的時候,他便已經吐出鮮血來,靈臺之中一片昏聵的震蕩,好似神魂都要為之撕裂!
瓶碎時,更是面如死灰。
為那一層如鮮血染就的深紅色僧袍罩著的枯瘦身體上,亦有無數裂痕驟然爬上,讓他身體里殘余不多的鮮血伴著積攢了多年的精純靈力一同朝外迸濺流逝……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遇到了怎樣一個恐怖的對手。
他枯槁的目光抬起,與見愁那從高處俯瞰而來的目光對在一起時,才恍惚明白,打從一開始,被試探、被束縛的那個,就不是見愁——
而是存了試探、束縛之心的自己。
在十九洲這樣的地方,盛名之下,豈有虛士!
眼前這女修乃是中域崖山近百年來最負盛名的奇才,曾名列九重天碑,更在八十余年時間里突破至返虛!
其心志又豈能以庸人來論?
他能想得到對方修煉時日過短勢必會出現的弊端與短處,身為返虛大能的見愁自己,又怎么可能料想不到!
不過是借此機會,試試他有幾分斤兩,也慢慢放松他這個修煉更久、手段更多的強者的警惕,如此他最志得意滿、以為勝券在握之時,便是她出手反擊之時!
殺手锏不多,一種足矣!
足矣在關鍵時刻打得他翻不了身,打得他萬念俱灰、魂飛魄散!
寶瓶已破,接下來的爭斗,是一場毫無疑問的凌虐!
八部天龍法身所示,本就是佛門傳說中聞佛祖講到的八部眾,大梵天不過是其中之一,這也就意味著見愁接下來的手段很多。
她心里自有善惡一道繩墨,下手并不因寶瓶的孱弱而留情!
先前有多猛烈,此刻照舊有多猛烈!
迅疾而強悍的攻擊,無情地從高處墜落,在圣湖的廢墟里、在湖畔這一片廣闊的冰原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瘡痍痕跡。
寶瓶法王肉身已為被轟碎,不得不元嬰出竅逃出。
三寸高的嬰體早已經虛弱得不成模樣,可他還一點也不想死,只憑借著神魂中那無論如何也不肯舍棄的求求生欲,不顧一切地向圣者殿的方向奔去!
頭頂圣祭陣法的威能已經小了很多,蒼穹上那金紅色的力量依舊如瀑布熔巖一般朝著正下方圣者殿中注入。
隱約間,一股恐怖的氣息正在蘇醒!
寶瓶法王知道,在這種關鍵時刻,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為寶印法王拖延時間,以使他最后的施法,可生死關頭,誰又能甘心!
辛辛苦苦修煉上千年,誰也不是為了去死!
縱使雪域有輪回,可一旦神魂灰飛煙滅,便也是永久地消無了痕跡,有輪回也永恒的泯滅在這喧囂又寂滅的宇宙中。
這時候,他已經顧不上其他!
見愁手中燃燈劍,在他身后綻開一朵又一朵璀璨的佛蓮,精純浩蕩的力量雖然未至,可那種滅頂的恐怖氣息,已然激得他整個元嬰都顫抖起來。
急速奔襲,只向圣者殿方向,絕望地嘶喊!
“救我——”
幾近衰竭的三寸元嬰,所能發(fā)出的聲音何等微弱?在這刀劍聲與梵唄聲一同響徹的喧囂雪域,濺不起半分波瀾。
可偏偏……
在這聲音傳出的瞬間,整座圣者殿竟輕輕地搖晃了一下,像是在它所鎮(zhèn)壓的地底深處,有什么兇惡邪戾的所在,忽然蘇醒!
天地間,氣息陡然一滯!
一種強硬的、凌駕于周遭所有存在的威壓,頓時傾覆而下,在此時此地所有人的心底覆蓋上一層濃重的陰影。
讓人畏懼,讓人退卻!
可這里,并不包括見愁!
她的劍,一往無前!
她的心,一往無前!
那龐大而磅礴的威壓,不能使她畏懼半分,更不能使她退卻半分!只不過是讓她逆風而上,讓手中的燃燈劍化作一道疾馳的流光,直取寶瓶!
生的是必殺之意!
存的是必殺之心!
別說是寶印法王要阻攔,便是那次傳說中的神祇少棘出現!這個人,她要他三更死,就不該活到五更?。?!
短暫的剎那間,一道為濃郁黑氣所席卷著的金光已經從圣者殿中騰躍而起,了空嘶啞的一聲“小心”穿破了喧囂的虛空,然而未能阻止見愁的身形!
這又圣又邪的攻擊,向她頭頂砸落!
然而見愁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一般,甚至沒有往它看上哪怕一眼!166小說
只不過,挺劍向前!
“噗嗤”一聲輕響!
犀利鋒銳的劍芒從燃燈劍劍尖那一枚寶相蓮花紋上迸濺出來,如同從戳破一枚氣泡般,輕易穿透了寶瓶法王脆弱的元嬰。
一剎間,如煙云般泯滅!
連最微弱的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
返虛中期大能,雪域新密寶瓶法王——
隕落!
殺人者,崖山見愁!
與此同時,那一道來自圣者殿的悍然攻擊,也已經來到了她的頭頂。然而在它墜落的剎那,萬千海潮涌動的聲音,突兀地席卷了整片天地!
純粹而深藍的劍光!
暗藍的劍身凝聚著滄海一般的深邃,藏匿著歲月里的潮落與潮起,冰冷中透出幾分溫潤,溫潤里頭隱約幾許儒雅,是劍,也是劍的主人!
那是浪潮般的一劍!
那是來勢比那一道金黑交雜的攻擊更猛烈的一劍!
它蕩平了襲來的一切危險,席卷了傾覆的一切戾氣,甚至以十倍、百倍的威勢,攜裹起屯山填海的劍意,劈開這沸騰的虛空,向那圣祭陣法下金光籠罩的圣者殿斬去!
“轟隆”一聲巨響,不亞于當年見愁運起那驚天動地的翻天印時的威勢,壓在這圣山最高的圣者殿上!
整座大殿,瞬間化作廢墟!
殿中那流溢著金紅光華的陣法,還有盤坐在其中多了一只眼且為無盡黑氣包裹的寶印法王,終于無處藏身,一如妖魔般現身于天地之間!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石火的剎那!
見愁靜立于虛空中,目光始終凝望著前方,不曾向那落在自己身后與自己背對著背的身影看上一眼,仿佛她早就知道對方會出手,也知道對方有足夠的實力攔下這一擊一般。
烈風吹卷起他們的衣袍,獵獵地交織在一起……
這是天地間最深沉、最淺淡的兩種色彩,這也是天地間最風云、最拔俗的兩道身影。海光劍與燃燈劍各指一方,劍鋒所向,卻是一樣的仇敵!
金黃的月,蒼藍的夜!
此時此刻,多少崖山門下潸然淚目,在無盡的靜寂里,將這一幕,刻作記憶里最光輝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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