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跑得快,不然他能被傀線抽死。
從那之后,周煦就收斂了很多,不再胡說八道教些亂七八糟的了。
但這個世界豐茂而廣博,就算每天教每天學(xué),新鮮事也依然無處不在。
***
臨近冬至的一天,周煦和夏樵路過公交站臺時,看見巨大的廣告窗被幾個穿工裝的人打開,更換上了新的海報。是一部即將上映的電影。
周煦掃了幾眼,突然一拍腦門說:“對啊,還沒帶幾位老祖看過3d片呢,找個效果好的,他們又是第一次看,應(yīng)該還挺唬人挺刺激的?!?
他滿懷期待地搓了搓手,并當(dāng)場點開了app。
“挑巨幕廳,人少的,這樣位置好?!毕拈蕴嵝训?。
“那必須,就這場吧,咱們第一個訂,位置隨便挑?!敝莒闵卤蝗藫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票給買了,甚至連廳名都沒看全。
組團(tuán)看電影的那天,寧州乃至整個東部地區(qū)撞上一股冷空氣,溫度驟降。
但周煦他們熱情不減。
這位同學(xué)十分興奮,從上車到下車叭叭個不停,從3d說到vr再說到全息,吹得天花亂墜。不僅抓著鐘思、卜寧和莊冶,他也沒放過聞時。
聽得聞時腦袋嗡嗡的。
這位祖宗是祖師爺親點的“兇”,沒那么好的耐心。他聽到最后沒忍住,一臉嫌棄地把周煦搭在下巴上的口罩拉上去了。
就聽“啪”地一聲,世界清靜了。
“我看過,別沖著我講。”聞時說。
周煦捂著被口罩打疼的臉,“哦”了一聲。幾秒后又蹭地支棱起來:“什么?你看過?3d的?”
聞時“嗯”了一聲。
周煦納悶地問夏樵:“95年有3d電影嗎?”
“……”
夏樵在聞時轉(zhuǎn)過來之前,把周煦連頭帶臉捂到了腿上,免得這小傻x又找打。
不過夏樵同樣很納悶——
他哥看過3d電影???他怎么不知道???
可能是他們臉上的困惑太明顯,就聽塵不到開口道:“看過,我騙著去的?!?
老毛昏昏欲睡地窩在駕駛座上,補充道:“我給訂的票,好多回呢。”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夏樵忽然覺得,這個家容不下他了。
老毛又委委屈屈地說:“我訂那么多回票,也沒說帶我一次。帶一次能怎么,我又不挨著他們坐是吧。”
夏樵忽然又平衡了。
聞時本來聽著老毛的話,想說下次還是把大鵬鳥帶上吧。
他拱了塵不到一下,剛要開口又頓住了,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什么似的,扭頭看向鐘思他們……
聞時和塵不到的關(guān)系卜寧是知道的,但是卜寧從來不議論別人私事,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主動聊八卦似的告訴其他師兄弟。
那么,理論上鐘思和莊冶應(yīng)該還不知道。
可當(dāng)聞時轉(zhuǎn)頭去看他們的時候,他們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遲疑與困惑,而是齊刷刷研究起了窗外的城市夜景。
反正小師弟他們是不敢看的,“師娘”這種上趕著死的玩笑也是不敢開的。畢竟他們剛活沒多久,并不想被暗殺。
但不妨礙他們眼尾唇角欲蓋彌彰的笑。
聞時頭頂一排問號,然后醍醐灌頂,轉(zhuǎn)頭盯向了正襟危坐的周煦。
“……”
周煦覺得這電影他生前是看不成了。
***
眾人就是在這種微妙氛圍下進(jìn)的電影院,因為各有心思,進(jìn)去的時候也沒發(fā)現(xiàn)哪里有問題。只有鐘思上下掃量一圈,咕噥道:“沒人啊。”
當(dāng)時夏樵還回了一句:“昂,咱們來得早,一會兒肯定就滿了,這電影最近很火的?!?
結(jié)果聞時找到位置往椅子里一坐,就感覺事情并不簡單。
“椅子怎么跟以前不一樣?”他問了塵不到一句。
塵不到在旁邊坐下,顯然也感覺到了區(qū)別。他把手里的票翻轉(zhuǎn)過來掃了一眼,就見那個電影長長的名稱后面跟著一個不起眼的括號,里面寫著4dx。
祖師爺垂眸看了片刻,又把票翻過去,拍了拍聞時說:“換了套椅子而已,能按摩,其他都一樣,放心看?!?
說完,他換了個懶散姿勢,支著頭等開場了。
鑒于他總愛逗人玩兒,前科累累,并不值得盲目信任。所以聞時狐疑地盯了他好半天。
直到他擋了一下聞時的眼睛,失笑道:“怎么疑心這么重,老這么盯著我,我還看什么電影。”
“我為什么疑心重你不知道?”聞時咕噥了一句,這才收回目光,猶豫片刻,還是窩進(jìn)了椅子里。
只怪聞時這時候的注意力全在塵不到身上,沒回頭看看后面一排的周煦和夏樵。
他如果看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那兩位發(fā)現(xiàn)自己錯買成了4dx,已經(jīng)縮著脖子不敢吱聲了。
“這部電影有打架么?”周煦小小聲問。
“你說呢?”夏樵道。
“會刮風(fēng)下雨電閃雷鳴么?”
“你說呢……”
“我完了?!?
這部電影不但有打架,而且開場就是打架。
聞時鼻梁上架著黑色眼鏡,窩坐在據(jù)說“帶按摩”的座椅里,看著屏幕里的人在叢林中被追得連滾帶爬,正要進(jìn)入情境呢,就感覺座椅靠背突然動了。
聞時:“?”
沙發(fā)似的柔軟布料下,突然多了五六個凸起,然后配合著屏幕里嗷嗷慘叫,對著聞時他們的腰背就是一頓猛捶。
卜寧他們也被驚了一跳,鐘思扭頭摸了摸椅背,剛想說“這是個什么玩意兒”。
就見屏幕上主角滾下了山崖,鏡頭一陣旋轉(zhuǎn)晃動。
然后整個影廳的椅子都開始“咣咣”搖。
鐘思還轉(zhuǎn)著頭呢,差點因為沒坐好被椅子掀下去。他抓了一下扶手,才穩(wěn)住身形。
但這還沒有結(jié)束……
就在眾人為了避免被椅背捶腰子,也避免被晃到吐,抓著扶手朝前傾身的時候。屏幕里的主角滾過瀑布,滾進(jìn)了一片溪水里。
于此同時,前排座椅背后突然嗡嗡作響,伸出了一排黑黢黢的東西。
在眾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噗”地噴了他們一臉?biāo)?
聞時心說按你姥姥的摩。
他閉著眼用手背擦水的時候,隱約聽見旁邊鐘思笑了一聲,不用看也知道是氣的。
而當(dāng)他睜開眼,朝右手邊一瞥,就見塵不到支著頭的手已經(jīng)半掩住了臉,嘴角是翹著的,顯然笑了有一會兒了。
他從沒靠過椅背,自然不會被捶。
至于那根噴水的玩意兒……
聞時目光挪過去,就見一張符紙悄悄立著,撐出了一片看不見的屏障,把吱哇亂噴的水一滴不漏地全擋在了屏障那邊。
聞時:“……”
你死不死?
***
這一場電影看得幾位老祖終生難忘。
為了表達(dá)對周煦和夏樵的感謝,卜寧笑著把他們送進(jìn)了陣?yán)铩?
又為了緩解被捶的身軀,他們回了沈家別墅,早早就歇了過去。
只有聞時越想越氣,用傀線把塵不到綁去了山里。
他本意是不想打起來吵到幾個師兄弟。當(dāng)然,最終結(jié)果是一樣的,沒有吵到其他任何人。
就是打的過程有點南轅北轍。
聞時咬著塵不到的肩,眼里濕霧彌漫的時候,那股冷空氣終于還是在寧州停留下來,給整個東部帶來了一場雪。
那是這年冬天第一次下雪,在冬至前夜。
塵不到把他緊攥的手指一根根捋開,半是幫他放松半是玩兒地揉捏著。過了片刻,又轉(zhuǎn)頭去吻聞時的頸側(cè)。
聞時剛緩過來一會兒,被這么親著親著又有點耐不住。
他皺著眉瞇起眼,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他最初想問的:“塵不到。”
“嗯?!鳖i邊的人應(yīng)了一聲。
“你明明沒比我早醒多少,怎么什么都知道?”
塵不到半抬了一下眸。
他在這種時候嗓音比平時更懶一些,沙啞里帶著一點笑:“你怎么還記著仇?”
說著,他頓了一下,瞥眼看見滿床的傀線悄悄探了頭,又有要偷襲著威脅他的意思。這招自始至終從沒成功過,又從不肯放棄。
“屢教不改?!眽m不到低低斥了一句,然后把傀線統(tǒng)統(tǒng)還給了作祟的傀師。
……
聞時咬住那幾根白棉長線,翕張著潮濕眼睫的時候,聽見塵不到說:“我雖然沒比你早醒多久,但我放了很多傀在外面,幫忙聽著幫忙看著,總能知道得多一點?!?
雖然當(dāng)時情潮迷離,意識不清。
但聞時老祖還是記住了這句話。
于是這天深夜,萬籟俱寂的時候,在人間所有下過雪的地方,數(shù)不清的小雪人如雨后春筍般冒了出來,杵在樹下路邊,替某位傀師一聲不吭地看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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