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卿把藥鋪的事交待給夏文,叫上凌二姐,與凌大太太、凌四姐一并去了胭脂鋪子。
牌坊街一溜三間的闊大門面,里面裝潢更不必說,花梨木雕花柜臺,柜臺上大手筆的鑲的玻璃,墻上鑲著極大的鏡面,將來人衣冠照得一清二楚,連帶著賣胭脂水粉的姑娘也都打扮得干凈秀美。
凌大太太、凌四姐都是一身的簇新,到了胭脂鋪子仍是有些局促。胭脂鋪子的掌柜是個女人,姓曹,趙長卿叫她曹姑娘。曹姑娘一見趙長卿忙笑著迎上來,笑著福一福身道,“卿姑娘,您怎么有空過來了。”她是認(rèn)得凌二姐的,笑著同凌二姐問好。
趙長卿笑與曹掌柜介紹了凌大太太、凌四姐,道,“我妹妹的好日子近了,來給她挑幾樣胭脂水粉?!币恍腥巳ダ镩g兒說話。
曹掌柜先給凌大太太、凌四姐道了喜,有丫環(huán)奉了茶,喝了一回茶,曹掌柜笑問,“不知四姑娘平日喜歡什么樣的妝容?”
凌四姐道,“胭脂一般用桃紅的,口脂也是一樣,余下無非用些眉黛罷了,粉用得少一些,我不大喜歡似別人那樣涂個大白臉。以往我覺著自己還不算不會打扮,可一見你們就覺著自己差得遠(yuǎn)了?!?
曹掌柜笑,“我們是吃這碗飯的,每天就琢磨這些事,自是稍懂一些。不如這樣,姑娘出來看看,我給姑娘介紹一下,一會兒再服侍姑娘挑一些適合姑娘的東西?!?
凌四姐看一眼凌大太太,道,“那好,就麻煩你了?!?
曹掌柜笑,“我份內(nèi)之事。”
趙長卿見凌大太太有些不放心的樣子,笑道,“舅母一起陪四妹妹去瞧瞧也無妨的,又不是外處?!?
凌大太太悄聲道,“長卿,我看你這里講究的很,隨意走動沒事吧?!?
“這有什么事?!狈愿烙栏R痪洌澳銕Ь四高^去?!?
永福就帶凌大太太去大堂了,凌二姐拿了胭脂鋪的賬冊來給趙長卿看。直待傍晚將至,凌大太太與凌四姐方進來。林老板曾說過,女人嘛,長得差不多就成了,美與丑多是靠打扮的。凌四姐論相貌只是清秀,可這樣胭脂水粉的打扮出來,立刻就成了個俏麗小佳人。趙長卿笑,“真好看?!?
凌四姐微羞,“卿姐姐也來打趣我。”
趙長卿端量她片刻,將案上一支碗口大的粉紅茶花剪了下來,取下凌四姐發(fā)間的小梅花釵,簪了一朵茶花上去。曹掌柜笑,“這就更見清麗了。卿姑娘真是手?!?
“你就少奉承我了?!壁w長卿笑問,“四妹妹都挑了哪些東西?”
曹掌柜同趙長卿說了,趙長卿道,“怎么只有一盒胭脂一只口脂?”
凌四姐素來是個大方人,笑道,“我就是常聽人說起姐姐鋪子的名聲,心癢癢的想來瞧瞧,買一回使使也就是了,哪里要買許多?”她知道趙長卿鋪子里的東西貴,只是女孩兒家,哪個不是愛美的?她就是想用一用,哪怕用一回也是好的。
趙長卿笑對曹掌柜道,“你看著給四妹妹配一套過來?!辈苷乒裥πΤ鋈チ耍w長卿拍拍凌四姐的手,“莫擔(dān)心,你好日子近了,這些胭脂水粉只當(dāng)給你添妝了。走我的賬就好。就是真要錢,也不用四妹妹操心,我自去找大舅母要的?!?
凌大太太笑,“你卿姐姐說的誠懇,你們姐妹可有誰,莫瞎客套倒見外了?!?
凌四姐笑著謝過趙長卿。
因天色見晚,凌大太太想叫趙長卿家去吃飯,趙長卿婉拒未去。說了幾句話,凌二姐便同母親妹妹回家了。凌四姐在車上就抱著胭脂水粉的盒子看個沒完,嘆道,“這盒子也雕得精致。二姐姐,卿姐姐給我這些得不少錢吧?”
凌二姐點頭,“百十兩總有的?!?
凌四姐險沒把胭脂摔了,咋舌,“這么貴啊。”
凌二姐道,“東西好,當(dāng)然就貴。你別多想,卿妹妹待你好才送你的。”
凌四姐捏著胭脂盒子道,“話雖這樣說,卿姐姐大方,咱們也不該干占便宜。要知這么貴,我真不該來?!?
凌二姐笑,“這是你懂事,所以長卿才另眼待你。你放心吧,你是趕上好時候了,要不是你要成親,長卿也不會送你。不然咱們姐妹這許多,叫她送她也送不起。你高高興興的收了就是,不然就白費了她一番心意?!?
凌大太太笑,“是啊,你就放著使吧。以后姐妹們倍加和睦,便也不枉她待你的心了。”
凌四姐點點頭道,“卿姐姐是真的有大出息的人?!闭f著看凌二姐一眼,凌四姐羨慕道,“就是二姐姐,那胭脂鋪子收拾的那般體面,我進去都覺著自己像個鄉(xiāng)巴佬,不大敢說什么話。二姐姐在里頭就好生自在,可見也比我見過世面?!?
凌二姐一笑,“我偶有去里頭干活,這算什么世面。”
“卿姐姐現(xiàn)在都要坐診看病,一樣是干活。不干活,哪里來得銀子?!绷杷慕銓δ赣H道,“母親看二姐姐,現(xiàn)在人苗條了不說,說話行事也非以前可比。要不是我這就要嫁人,我也跟卿姐姐找個活干,比悶在家里強。”
凌大太太長嘆,“有你二姐姐叫我操心就夠了,你少來,老實的給我嫁人吧!”
姐妹兩個都哈哈笑起來。
凌四姐的親事辦得熱熱鬧鬧,她夫家頗是富庶,凌大舅因是小女兒成親,也格外的多陪送了些。過了凌四姐的親事,八月初十,久居帝都、戶部侍郎任上致仕的朱大舅爺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鄉(xiāng)——邊城。
朱大舅爺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是帶著老妻孫子一起回了邊城。
因兒子要回來,朱老太太令人將朱老太爺自別院請了回來。母子多年未見,自有一翻泣闊相敘,朱老太爺最見不得這個,摸摸自己唇上整齊漂亮的胡子道,“看老大這胡子一老把的勁兒喲,瞧著不似我是你爹,倒似你是我爹似的?!?
朱老太爺一句,朱老太太、朱大舅爺那點子悲喜立刻煙消云散,母子兩個對抽了抽唇角,朱六舅爺摸一摸額角,問,“大哥大嫂路上可還順利?”
朱大舅爺笑,“我原是想著趕一趕路,中元節(jié)回來一起祭祖宗才好,這身子骨又不成,騎半日馬就散了架似的?!?
朱老太太道,“你都六十好幾的人了,還騎什么馬。日子有什么要緊,今年過了中元節(jié),明年照樣還有,別瞎折騰,命都不要了?!?
朱大太太笑,“老爺只當(dāng)自己還是十八\\\\九的壯小伙,他騎在馬上自覺穩(wěn)當(dāng),倒把律哥兒嚇個好歹?!?
朱律笑,“祖父是歸心似箭,族學(xué)的沙棗樹都跟我念叨了十來遭?!?
朱老太爺?shù)溃八睦锸窍肷硹棙?,他是想沙棗吃?!?
朱大舅爺湊趣,“爹還記著兒子喜歡吃沙棗的事呢?!?
朱老太爺直皺眉,沒說沙棗,又問朱大舅爺,“你到底是怎么就老巴到這幅田地的?真是慘不忍睹!”他實在有點受不了朱大舅爺那張老臉。
朱老太太十分受不了朱老太爺這般嫌棄自己兒子,道,“老大是做官的人,操心國家大事,哪里有空天天拾掇自己。”好看有個屁用!當(dāng)初她就是貪圖好看受了騙,一輩子操不完了心!
朱老太爺渾不知老婆子生哪門子氣,還一門子道,“他是像你,天生長得老成,二十上時就像四十的?!毕劝阎炖咸瓊€好歹后,朱老太爺渾然不覺,繼續(xù)道,“對了,現(xiàn)在有一味好藥,叫神仙養(yǎng)容丸,十分靈驗。老大媳婦,給老大買些來吃,壯一壯氣色。這亂篷篷的胡子也給他拿香油梳理一下,好生修剪修剪?!贝蛄恐齑缶藸斠魂?,朱老太爺嘖嘖道,“這張老褶子面皮也好生搓一搓,洗去二兩老皮后,拿花油軟蠶絲巾好生敷一敷,好歹能見人后也見見自家親戚。”
朱老太太給朱老太爺氣得已經(jīng)不想再說話了,朱大舅爺?shù)故呛煤B(yǎng),笑,“都聽爹的?!?
朱老太爺此方受用的點點頭,腆著一張氣極極好的帥老頭臉道,“我也累了,你們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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