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道,“為人一時半會兒的哪里看得出來,現(xiàn)在看著挺實在的。”
趙長卿沒再多說,夏文自己就已經(jīng)叮囑管事平順快些給柳家尋宅院,不然,真是一家子別扭。甭以為夏太太心里多歡喜,夏太太是最矛盾的一個。對于楊玉芙上門兒,別人不多話,那是寬厚不計較。就算如夏老太太這般多話的,也算情理之中。唯有夏太太,那是里外不討好。
夏家這種環(huán)境,楊玉芙也是個識趣的人,平日里只管呆在桂香院里,除非是隨著柳舉人出去看宅子,不然再不露面的。夏家在幫著找宅子一事上非常用心,不過十來天,便尋到了可心的宅子。一個個小四合院,十來間房,里頭有些簡單家俱,每月三兩二錢銀子的租金。
夫妻兩個尋到合適的宅子,就搬過去住了。臨走前,楊玉芙將做好的兩雙鞋,一雙送夏太太,一雙送趙長卿。夏太太瞧著鞋上細密的針腳,鞋面上繡的活靈活現(xiàn)的蝙蝠,心里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相比之下,趙長卿的反應(yīng)就簡單多了,趙長卿一看便知,這位楊姑娘,肯定是極擅女紅的人。
紅兒見趙長卿細瞧楊姑娘做的鞋,不禁道,“大奶奶,我還是把這鞋收起來吧。咱有的是鞋,才不穿她做的這個呢?!奔t兒是自趙家莊子上挑上來的小丫環(huán),剛跟著趙長卿的時候不過十來歲,轉(zhuǎn)眼也成大姑娘了。她模樣只是清秀,為人極是機伶,如今永福管著家里內(nèi)宅的事,趙長卿身邊這些事便多是紅兒料理。不同于永福的沉穩(wěn)寡,紅兒是個愛說話的。
趙長卿笑,“收起來吧?!彼疽矝]打算要穿。
紅兒將鞋裹巴裹巴擱箱子底下,“我總覺著那位表姑娘不大地道?!?
趙長卿笑,“這話從哪里來?”
“臉皮忒厚,您可不能不防?!奔t兒提醒趙長卿。
趙長卿道,“走都走了,以后也不會有太多來往。”
紅兒認真道,“大奶奶,您哪,成就成在心眼兒好上,失也失在心眼兒好上。這位表姑娘,我也知道她是遇著難處硬著頭皮來投奔的,可您想一想,這帝都,哪兒是那么容易立足的。柳家不是什么有錢人家,今日有難處厚著臉皮上門,明日再有難處,自然也能厚著臉皮上門。這臉皮啊,厚上幾回,也就不覺著厚了。您想著是不會有太多來往,以后可不好說?!?
“反正您可一定得留些心?!奔t兒自青花瓷罐里妥出一盞桃汁奉上,生怕趙長卿吃虧。趙長卿喝一口,涼涼的,對著這大熱天,正好解暑。紅兒笑,“還不到用冰的時候,我叫人放在井里,借一借井里的清涼。”
趙長卿問,“冰買好沒有?”
紅兒笑,“平順早就定好了,咱們這宅子是有冰窯的,今年夏天得從外頭買冰。我聽平順說,待臘月那會兒咱們自己存些冰,明年就不必從外頭買了,還能省上一筆?!?
趙長卿問,“近些天有沒有什么趣事?”紅兒原就是邊城人,喜歡外差,出去送東西、伴著趙長卿出門之類的事,她向來不假他人,又愛打聽,比趙長卿還要消息靈通。但凡聽了什么新鮮有趣的事,紅兒都會說與趙長卿知道,給趙長卿解悶。
紅兒笑,“如今帝都可是有一樁不得了的事,不算新鮮,不過,帝都豪門都在關(guān)注著呢?!?
“什么事,你就直說吧,還賣起官司來?!壁w長卿笑著使喚小丫環(huán)半夏,“給你紅兒姐姐也倒盞桃汁,潤潤喉說的更來勁。”
紅兒忙謝了賞,道,“上次阿白大爺定親,奴婢在戚侍郎府上聽說宮里皇后娘娘想給公主殿下尋幾個適齡的伴讀?!?
“這事兒不稀奇,我也聽說了?!?
紅兒打發(fā)了半夏下去,道,“大奶奶有所不知,宮里如今適齡剛念書的公主有兩位,一位是皇后娘娘嫡出的九公主,這位九公主與太子殿下是龍鳳胎,巧之又巧的生在上元節(jié),說來皇后娘娘的千秋也是上元節(jié),母子女三人同一天生辰,這是多么難得的事。當年,皇后娘娘誕下太子與公主,陛下高興極了,令人大赦天下,可想而知九公主多么得寵了?!?
趙長卿問,“那位十公主呢?”
“十公主的生母是德妃娘娘,不過已經(jīng)過逝了?!奔t兒壓低聲音道,“德妃娘娘是皇后娘娘同父異母的妹妹,據(jù)說生的國色天香,絕代佳人,德妃娘娘比皇后娘娘進宮更早,宮里的八皇子也是德妃娘娘所出。聽說,德妃娘娘就是生十公主的時候難產(chǎn)過逝的,德妃娘娘死后,還傳出不少閑話來,說德妃娘娘的死與皇后娘娘有關(guān)呢?”
趙長卿輕斥,“這是胡說八道。我雖沒見過皇后,不過,一個人,看得多遠,與她會做什么樣的事是相關(guān)的。你說為什么內(nèi)宅就容易雞飛狗跳,那是因為內(nèi)宅的女人看不到外頭,一輩子就在這方寸地打轉(zhuǎn),不雞飛狗跳才怪。皇后娘娘不是這樣的人?!睆幕屎竽锬镛k的那書院,趙長卿便覺著宋皇后起碼是個磊落之人。德妃能誕下一子一女,又生得國色天香,定是寵妃,可再怎么寵,皇帝陛下不也沒把寵妃扶正么,最后明媒正娶的是宋皇后。
趙長卿問,“德妃娘娘死在前,還是太子立在前?”
紅兒道,“德妃娘娘先死的,后來陛下病了一段時日,待陛下龍體康復(fù),冊立了皇太子?!?
趙長卿道,“這就是了。這事不可能是皇后娘娘做的?!币浪位屎蟮闹腔?,干不出這種傻缺的事。
紅兒笑,“我是聽外頭人風風語,人家一說,我便全信了。”
趙長卿笑,“我以前也這樣,人家說什么信什么。可見有其主必有其仆?!?
紅兒直笑,“哪里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大奶奶你是心好,所以,看誰都有可憫之處?!?
趙長卿問,“那這次宮里是給九公主、十公主選伴讀么?”
“對呀?!奔t兒道,“世上就沒有不勢利的人,大奶奶想一想,給公主選伴讀,定是得選名門之家的女孩兒。九公主是嫡皇女,十公主的身份就差一些,如今兩個公主一起選閨秀伴讀,許多人家就怕自家的女孩兒被選給十公主呢。”
趙長卿道,“人之常情?!?
如紅兒所,皇后要給兩位皇女選伴讀,不少帝都豪門心里都打起小算盤來,走門路探消息的不知凡知。重點走動對象便是承恩侯府,承恩侯府不得不大門緊閉,連帶著宋侯爺都帶著老婆幼子去山上住了幾日,以圖耳根清靜。宋侯爺是清靜了,宋嘉讓險被煩的出了家。
外頭人在猜度皇后的心思,皇后卻是不急的。
宋皇后在看書院的捐贈賬目,昭文帝打趣,“皇后現(xiàn)在是富戶啊?!?
宋皇后笑,“怎么,陛下要劫富濟貧?”
昭文帝道,“一點小錢,朕還不放在眼里?!鄙觳弊忧埔谎?,其實真沒捐贈多少,開始人們捧皇后的場。只是這世上,誰家有花不完的錢會天天搞捐贈呢。書院大部分的資金來源還是宋皇后自己的私產(chǎn)所得,當然,皇后自身就是富戶。
宋皇后打發(fā)了宮人下去,道,“陛下,我想宣一個人進宮?!?
“哪個?皇后直接宣來就是。”
宋皇后有事向來喜歡同昭文帝商量,昭文帝做了一輩子皇帝的人,閱歷內(nèi)心深不可測,雖前些年栽了個大跟頭,仍不失為英明之人。宋皇后喜歡聽昭文帝的建議,與昭文帝道,“趙安人,陛下還記得她嗎?就是能拉開軒轅弓的那個?!?
“知道?!?
宋皇后抱怨,“自從福姐兒那傻丫頭來了兩回,不知與九兒嘀咕些什么事。九兒前天說想去蜀中爬山,昨兒又說要跟趙安人習(xí)武,以后不跟我學(xué)了。以前她都覺著我是天下第一高手的?!?
昭文帝哈哈大笑,“九兒是人來瘋,干什么都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的。”昭文帝對兒子要求嚴格,對女兒就完全寵愛了,那真是千依百順,天下第一好爹。
宋皇后道,“今天早上起來又跟我嘟囔,煩得慌。拿塊銀子叫我給她捏成花,還說趙安人就有這樣的本領(lǐng)。趙安人才多大,竟有這等厲害武功?我聽說,她家也不是武學(xué)名門。”
昭文帝對這個卻是知道的,道,“趙安人這力氣是天生的。要是男人有這神力,朕朝中添一員猛將,偏生是女人,想來也有些怕人,一生氣還不得把家拆了。九兒想見,宣她進宮就是?!?
“陛下有所不知,我跟趙安人家很有些淵源,當年我在邊城摔斷腿,救我的就是趙安人的父親和一位余百戶。”趙長卿的記性顯然是不錯的,“后來咱們與西蠻禁止貿(mào)易,邊城首當其沖,我在邊城的生意也大受影響,掌柜都準備把鋪子盤出去走人了。走前他去趙家致謝,遇著趙安人,調(diào)味粉的生意起初是趙安人提出來的,那會兒她也是小女孩兒,不知怎樣搗弄出這個來,正趕上掌柜以前的皮貨生意要關(guān)門,趙安人就提出合伙做調(diào)味粉的生意。趙安人嫁的那位夏大人,曾治好大哥的病。趙安人自到了帝都,每月都會給書院捐銀子,一月五百兩,月月不斷?!?
昭文帝拈拈胡子,道,“趙安人看來是發(fā)了大財,她在邊城也年年捐銀子,萬把兩的捐。她父親原是六品百戶,去年提了千戶?!?
“陛下覺著趙安人如何?”
昭文帝道,“非大善,既大偽?!?
宋皇后皺眉思量片刻,道,“她每年從調(diào)味粉上賺多少錢,我心里有數(shù),如果她在邊城每年捐萬把兩銀子,又往書院捐不少,她哪兒來得這許多錢?”自己過日子不少花銷的,趙安人肯定也要自己存一些。
昭文帝道,“人家也不是只有你一家生意,她還摻和軍中藥草的事,邊城捐的銀子從那上頭來?!闭盐牡坶T兒清,他早令人查過宋嘉讓在邊城的來往,趙家是其中一之,昭文帝自然清楚趙家底細,道,“你想見就見一見也沒什么不好,要朕說,這起碼是個極聰明的人?!笔裁瓷獠簧獾模呐纶w長卿賺得再多、陶朱公轉(zhuǎn)世,昭文帝也并不放在眼里。但,很顯然,趙長卿自生意上同宋皇后扯上了很深的聯(lián)系。
這樣的人,見一見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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