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蓉這話當(dāng)真是說到了凌氏心里去,凌氏道,“眼瞅著又是你三姐姐出嫁,又是過年,忙還忙不下來,現(xiàn)在哪有這個空,過完年再說?!彼鋵嵳嬗行┌l(fā)愁開導(dǎo)趙長卿。在凌氏看來,趙長卿就是那種拿了主意死不回頭的人,尋常人真開導(dǎo)不了她。
趙蓉笑,“三姐姐出,雖說我是做妹妹的,也備了些小東西送三姐姐?!?
凌氏笑,“理應(yīng)如此?!?
趙蓉笑,“就不知姐姐預(yù)備的什么?”
凌氏笑,“無非就是首飾衣料,當(dāng)時怎么給你大姐姐、二姐姐的,你三姐姐是一樣的?!?
凌氏以為是一樣,趙長卿還真是不一樣,她什么都沒送,就跟著凌氏過去走了一遭。添妝的日子,來得都是親戚,凌氏身為姑媽,對侄女們一視同仁,就按著當(dāng)初給凌大姐、凌二姐添妝的例,給凌三姐添妝。出嫁的凌大姐、凌二姐不必說,也都來給凌三姐添妝。凌四姐雖不喜凌三姐,且她是做妹妹的,不用給姐姐添妝,不過礙于凌騰的面子,凌四姐送了凌三姐一對銀釵。趙蓉手面兒更是大方,她備的是一對繅絲金鐲。余者親戚都各有添妝。
趙長卿什么都沒有。
原本沒添就沒添,這種添妝,都是看人家自愿的。偏生趙蓉多嘴一句,“姐姐,你給三姐姐的東西呢?沒帶來嗎?”
趙長卿笑,“我是做妹妹的,且未出,哪里輪得到我給三姐姐添妝。我原雖備了幾樣,后來三姐姐教導(dǎo)我說,咱們閨女孩兒,當(dāng)以荊釵布裙為美,我就沒帶那些俗物,唯帶了滿心祝福,愿三姐姐與林公子白頭偕老,恩愛雙全?!?
她笑悠悠的這樣一說,虧得凌三姐擦了厚厚的粉,不然臉得綠了。凌三姐咬牙強笑,“多謝妹妹了。”
趙長卿笑,“咱們自家姐妹,哪里要這樣客氣。”之后懶怠理會凌三姐,自去尋凌大姐、凌二姐說話。凌二姐較先前愈發(fā)富態(tài),神色倒也一如往常。凌大姐的肚子又鼓了起來,月份頗大了,真難為她竟敢出來。趙長卿問日子,凌大姐笑,“大夫說二月初十左右?!?
凌二姐笑,“我說正是好時節(jié),不冷不熱的。若是趕上個炎天暑日,又不敢用冰,窗子風(fēng)都不敢透進一絲來,那才真是受罪?!?
趙長卿笑,“是啊。而且二月里,生日也大。又是春天,萬物復(fù)蘇,兆頭寓意都好?!?
凌大姐本就是個溫和性子,何況是做母親的人了,聽到這話再沒有不歡喜的,笑,“借妹妹喜了?!?
中午用過飯,親戚們便紛紛告辭了。
凌大舅一家自然是留到最后才走的,凌四姐在車上就同母親說了,“不知道三姐姐怎么得罪了卿姐姐,卿姐姐什么都沒給三姐姐添?!?
凌大太太微驚,“這不能吧?”大女兒二女兒出前,趙長卿也是小妹妹,為人極是大方乖巧,都給了很不錯的禮。按理,凌三姐照樣是舅家表姐,何況趙長卿這樣周全的人,怎會落下凌三姐呢。
凌四姐道,“怎么不能??隙ㄊ侨憬阌植恢隽耸裁磥G臉的事,三姐姐那樣好打扮的人,以前竟跟卿姐姐說‘女孩兒家當(dāng)以荊釵布裙為美’這種話。就因她說這話,卿姐姐說了,就不送三姐姐俗物了。三姐姐當(dāng)時氣得臉色都變了?!?
凌大太太嘆口氣,“一點子?xùn)|西。長卿是做妹妹的,又未出,愿意給,是你們姐妹間的情分;不愿意給,誰也說不上什么?!?
凌四姐偷笑,“娘你這樣想,嬸子和三表姐定不是這樣想的?!?
凌大太太一戳閨女腦門兒,嗔道,“興災(zāi)樂禍做甚。”
凌四姐的話,一語中的。
凌三姐給趙長卿氣得直哆嗦,今年她已經(jīng)十八了,不是以前小時候那般不管不顧,何況是她的好日子,她若翻臉,就叫人笑話了。故此,凌三姐縱使氣炸了肺,硬是將一肚子火氣壓了下來,只管裝靦腆模樣。一直裝到凌大舅一家告辭,凌三姐這才不用裝了,恨恨的一拍手邊矮幾,喊,“娘——”
凌二太太五更就起來忙活,這會兒剛有喘氣兒的空,正在喝茶,見凌三姐擰著帕子火星亂蹦的模樣,連忙問,“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誰惹你生氣了不成?”閨女眼瞅著就要嫁人,凌二太太將原本就疼閨女的心又加了三分,忙著問其緣故。
凌三姐忍無可忍,便把趙長卿如何不給她添妝,如何嘲笑諷刺她的事添油加醋的說了。憋了大半日的火氣,凌三姐憋得雙眼淚流,哽咽道,“大姐姐、二姐姐出前添妝,她那會兒才幾歲,就知道送她們料子首飾。難道我是貪那些東西?一樣是舅家表姐,大姐姐、二姐姐都有,就沒有我的,還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笑話我呢。”
凌二太太一聽眉毛也吊了起來,捏著茶盅子問,“怎么?卿丫頭半件東西都沒送你?”
“是啊?!绷枞闶脺I道,“連阿蓉都送我了一對鐲子,趙長卿就空著手來的。”
凌二太太啪的將茶盅往幾上一撂,冷臉罵道,“這壞心眼兒的臭丫頭!合著只有大舅是親的,這二舅不是親的,是吧?不行,這事不算完!我這就去你姑媽家問問,她是安得什么心!”
凌騰在里間聽到動靜,出來道,“怎么了?”
凌二太太更是怒不可遏,“還不是那個卿丫頭!她是什么意思!你大姐姐、二姐姐添妝,她都有那些好東西送,怎么到了你姐姐這里,就連根雞毛都沒了!她這分明是眼里沒我這個做舅媽的!沒你爹這個做舅舅的!我這就去找你姑媽說道說道!”
凌騰先攔了母親,嘆道,“娘這是做什么?自來添妝,就這么個意思。親戚之間,誰愿意給誰多少,都是自愿的。娘你去能問出什么?你問卿妹妹為何不送我姐東西?這還用說么?卿妹妹年紀(jì)小,是做妹妹的,人也未出,憑什么要送?她送,別人說不上什么,她不送,別人也說不上什么。娘你這樣去姑媽家興師問罪,我問娘一問,姑媽有沒有給姐姐添妝?比照先前大姐姐、二姐姐的例,是不是少了?”
凌二太太瞪圓了兩只眼,道,“你姑媽素來是與我極好的,她待你們姐弟也好,就是卿丫頭勢利眼叫人生氣!”
凌騰嘆口氣,“那娘你這樣過去,是要問卿妹妹為何不給姐姐添妝了?娘你自己想想,這話能不能說出口?叫別人聽到笑不笑話?你說姑媽與你好,你這樣過去,叫姑媽的臉面往哪兒擱?”
凌二太太泄氣道,“那你說,怎么辦?看把你姐氣得,眼瞅著就是你姐的大喜日子,不求她來添些喜,倒特意過來添晦氣?!?
凌騰勸道,“娘你想多了,這也說不上添晦氣。我姐同卿妹妹本就關(guān)系尋常,東西是人家的,人家愿意給誰就給誰?!?
凌二太太氣鼓鼓道,“那也得一碗水端平。”
凌騰苦笑,“別說這個了。姐妹之間,從沒有妹妹給姐姐添妝的,小姐妹就這么個意思,何必為這個生氣。倒是娘將今天人們送的禮再給我姐收拾收拾,都給她帶了去,嫁妝上再添兩臺,出門子也好看呢。”不必想就知道定是趙長卿深厭凌三姐,不然以趙長卿的脾氣,萬沒有什么都不送的理。
凌二太太氣了一回,到底不能真去趙家質(zhì)問趙長卿,只得用無數(shù)好話安慰了女兒,母女兩個一并整理親戚們各送來的添妝禮,見得財物豐厚,加上先時家里準(zhǔn)備的嫁妝,一共拼出三十臺,此方重又歡喜起來。
凌氏對于趙長卿空著手去也有些責(zé)備之意,“你素來是個大方人,你大姐姐二姐姐出,你都送了,怎么倒單落下你三姐姐不送,倒叫人挑你的不是?!?
趙長卿挑眉道,“姐妹之間,我最煩她。我本是做妹妹的,送了是我的心意,不送也沒人說我。姐妹們與我好,我自然要表示一下。三姐姐自小到大沒少找我的麻煩,我干嘛要好端端的東西白送別人。就是送了,她也不知我的好,只當(dāng)是理所當(dāng)然,我何必去做那個冤大頭,咱家的銀子又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
凌氏嘆道,“你三姐姐有甚要緊,以后你們各有了婆家,合得來的便多走動,合不來的就少走動。我是怕你舅舅、舅媽多想?!?
趙長卿端了盞茶給母親,笑,“二舅舅素來是沒脾氣的老好人,騰表兄是聞弦歌知雅意的聰明人,多想的無非是二舅媽罷了。她一個做舅媽的,對外甥女能有幾分真心真意,我才不怕她多想。我聽說,鄭大人要升任甘肅知府了?!币痪湓挶戕D(zhuǎn)移了凌氏的注意力。
凌氏一驚復(fù)一喜,“那可是大好事,知府是四品官兒吧?鄭大人由七品升到四品,連升三級,可是了不得。什么時候的事兒,我竟不知道?”
“昨天梨子來說的,他也是在外頭聽人說的?!壁w長卿道,“不如備份賀禮送去,鄭大人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見了。”
凌氏嘆道,“是啊?!庇执虔B起精神,“升官總是大喜事,鄭大人去甘肅府赴任,不好送些沉重不好攜帶的東西,送貴重了,鄭大人那個清官脾氣,說不得還不收呢?!边@又是一件愁事。
趙長卿笑,“也不用太貴重,就是待爹爹回來跟爹爹說一聲,叫爹爹過去走動走動才好。”趙勇送他們回家的路上就被同僚截了去,也不知有什么事。
“這話很是。”凌氏笑,“你這消息,竟比你爹爹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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