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誰也沒跟誰閑聊,梁思喆把車開得很快。
經(jīng)過擁堵路段的時候,梁思喆側(cè)過臉,問曹燁有沒有帶煙。曹燁這次沒攔著他抽煙,遞了一支煙給他,幫他點了火,然后自己也點了一支抽起來。
明明跟小小白只見過幾次,但現(xiàn)在聽說它情況不太好,曹燁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墜著一般地往下沉。
車廂里氣壓很低,有幾次曹燁忍不住轉(zhuǎn)頭朝梁思喆看過去,都能看到他微皺著眉,煩悶全寫在蹙起來的眉眼間。
自打重新聯(lián)系之后,梁思喆看上去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情緒藏得很深,讓人很難猜透他的心思,就算昨晚提到十年前自己父母的祭日時,也是很平靜的語氣和表情,但現(xiàn)在他罕見地看上去有些焦躁。
“綠燈了?!辈軣钐嵝训?。
梁思喆回過神,“嗯”了一聲,踩下油門,將車駛過十字路口。
曹燁看出他情緒不對:“要不要我來開?”
“沒事,快到了?!绷核紗凑f著,打著方向盤駛?cè)肓硪粋€車道,超了前面一輛車。
車子停至寵物醫(yī)院,梁思喆從后排拿了棒球帽和黑色的口罩,他把棒球帽扣在頭上,推門下車,一邊走一邊戴口罩。
他步子邁得很急,曹燁快步跟上去,隨他一起去獨立住院病房。
許云初坐在病床旁邊,正低頭用手機處理工作,見他們過來,起身說了小小白的情況:“它好幾天都吃了就吐,我怕耽誤你進組的情緒,一直沒跟你說,這幾天每天帶它過來打點滴。但今天實在不行了,突然變得很嚴重,而且口吐白沫……我去叫醫(yī)生過來吧,讓他跟你說?!?
“嗯?!绷核紗磻艘宦?,半蹲下來,看著躺在籠子里的小小白。
籠門沒關(guān),大概醫(yī)院的工作人員也知道,它根本就沒有力氣站起來亂跑了。
小小白側(cè)趴在墊子上,正在輸液,梁思喆把口罩拉下來,卡到下頜處,抬手摸了摸它的頭。小小白有氣無力地半睜開眼,見到主人后抬起頭張了張嘴,大概是想叫一聲,但似乎沒力氣,只是在喉嚨里哼了一聲便又躺了回去。
前幾次見小小白時它的精神狀態(tài)還不錯,到現(xiàn)在曹燁才注意到,對于一只狗來說,十歲年紀已經(jīng)是一只狗的暮年了。而現(xiàn)在小小白半睜著的眼睛無神又混濁,疲態(tài)畢現(xiàn),看上去布滿了衰老的痕跡。
許云初帶著醫(yī)生過來了,曹燁直起身,梁思喆也站了起來。
醫(yī)生跟梁思喆握了握手,語氣很尊敬地說:“見了您的狗好多次,但見您本人還是第一次,現(xiàn)在說這些可能有些不合時宜,但我真是您的影迷,喜歡您好多年了。”
“謝謝,”梁思喆有些疲于應付一切交際,但還是保持著基本的禮貌,“說狗的情況吧?!?
“說實話,不太好?!贬t(yī)生看了一眼小小白,“年前那次就切了一半的胃,現(xiàn)在做手術(shù)的話還得繼續(xù)切,但它年紀大了,手術(shù)成功率……我實話跟您說吧,就算手術(shù)成功,術(shù)后恢復它也不一定能熬過來?!?
“您是專業(yè)的醫(yī)生,”梁思喆點頭道,“我想聽聽您的建議?!?
“現(xiàn)在有兩種方案,一種是維持現(xiàn)狀,但它現(xiàn)在吃不進東西,只能每天輸液,按這種情況,它能多挺兩個月,但其實活得也挺痛苦的,每天不能吃東西也活動不了,可能大部分時間都在醫(yī)院待著……”
“聽起來您不太建議這種方案,第二種呢?”
“第二種,對您來說可能比較殘忍,但對狗來說是最好的選擇,安樂死,”他說著,小心觀察著梁思喆的神色,見梁思喆的表情沒什么波動,才放心繼續(xù)說,“您的這只狗,現(xiàn)在已經(jīng)10年多的壽命了,其實跟壽終正寢也沒什么區(qū)別了,繼續(xù)活著也是熬日子,還不如讓它沒有痛苦地走?!?
梁思喆垂下眼,偏過頭看向小小白。它看上去無精打采,熬了一個多周,痛苦到眨眼都費力,像是已經(jīng)活得精疲力竭了。
“嗯,”梁思喆抬手拉上口罩,后半句話是隔著口罩說的,嗓音聽上去有些沉悶,“我再考慮考慮吧。”
醫(yī)生走后,梁思喆又半蹲下來,看著小小白,摸了摸它的頭,又握了握它的爪子。
年前小小白做手術(shù)那次,他還在國外拍戲,沒能趕回來,是許云初來陪它做的手術(shù)。從那時起,他就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小小白今年隨時有可能會走。可真等到這一刻到來,還是有種揮之不去的無力感和疲憊感。
人生真是無奈,十年前陪伴著自己的父母猝然離世,十年后連唯一陪著自己的狗也要走了。
恍然間,十年前接到秦亦莊打電話告知他小小白出生的消息,他拍完夜戲,飯也沒顧得上吃,打車回茵四看它的那一幕,像是還近在眼前一樣。
他還記得在茵四昏黃的路燈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把肉球一樣的小小白抱起來,頓時笑出了聲,曹燁說給它取名叫“小小白”,但沒想到它居然長得這么像凱撒。
再往后數(shù),在北京拍《紅男紅女》的時候他每天回家,夜戲常常拍到很晚,小小白也跟著自己餓肚子,不知道胃病是不是在那會兒就落了根。
每部戲殺青之后,把小小白從許云初那里接回來,就好像是一段人生分隔的儀式。不拍戲的時候他不常出門,沒有小小白陪著,日子不知道該有多無趣。
沒想到這十年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溜走了,互相陪伴的日子眨眼間就走到了頭。
曹燁陪梁思喆一起蹲著,看著小小白,又轉(zhuǎn)過臉看了看梁思喆。
相比開車那會兒的焦躁,梁思喆現(xiàn)在看上去又把情緒收了起來,像是已經(jīng)接受了塵埃落定的結(jié)局,但曹燁總覺得他身上有種壓抑而深沉的哀傷。
“我接它回去吧,”曹燁輕聲說,“我在北京,可以好好照顧它,說不定情況會有好轉(zhuǎn)?!?
“會么?”梁思喆問了句。
“會吧?!辈軣畎参克鋵嵥约盒睦镆矝]底。
“思喆,你航班晚上八點起飛,”許云初在后面提醒道,“早點吃些東西就去機場吧?!?
“嗯,”梁思喆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是該過去了?!眲〗M就快開機了,他得提前到場,得進入情緒,得做好萬全準備,不可能被一只陪了自己十年的狗牽絆住腳步。媒體和觀眾都說他做事任性,可對于拍戲這件事他從來也沒任性過,劇組幾百號人的時間和努力耽誤不得,這一點他從來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