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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小說網(wǎng) > 莊小賢都市天醫(yī)神尊 > 第3245章

第3245章

姜尚真身體前傾,視線繞過居中的陳平安,與那書院子弟笑問道:這位讀書人,從大伏書院來的君子頭銜有沒有

儒衫青年立即站起身,走下幾級臺階,畢恭畢敬作揖行禮道:大伏書院儒生楊樸,拜見姜老宗主。

客氣太客氣了,我又不是讀書人。

姜尚真坐著抱拳還禮,然后恍然道:楊樸,有點印象,是個帶把的,以后我可就當與你混了個熟臉了啊。

陳平安忍不住打趣道:周肥兄,如今好名聲啊,莫不是山上艷本都賣到書院去了

姜尚真哈哈大笑道:這些年山上事多,耽誤了不少正經(jīng)活。

陳平安問道:老宗主

姜尚真點點頭,當家三年狗都嫌,我這人臉皮薄,受不得每天被人指著鼻子罵,就讓位給韋瀅那小子了。

姜尚真在閉關(guān)前,已經(jīng)在那座幾乎全是新面孔的祖師堂,正式卸任宗主一職,如今玉圭宗的新任宗主,是舊九弈峰主人,仙人境劍修,韋瀅。韋瀅則順勢辭去了真境宗宗主身份,讓位給了下宗首席供奉,書簡湖野修出身的仙人境修士,劉老成。

所以書院楊樸才有姜老宗主一說。

當然姜尚真的歲數(shù),也確實不算年輕。

楊樸直腰后,十分赧顏,治學(xué)還淺,尚未賢人。晚輩更不敢自稱與姜老宗主相熟。

姜尚真打趣道:都還不是賢人大伏書院埋沒人才了啊,要我看給你個君子,綽綽有余。回頭我?guī)湍闩c程山長說道說道。如果我的面子不夠大,那就拉上我身邊這位陳山主,他與你們程山長是老朋友了,還都是讀書人,說話肯定管用。

陳平安不置可否。

楊樸有些慌張,再次作揖,道:姜老宗主,晚輩楊樸守在這里,并非沽名釣譽,用以養(yǎng)望,何況三年以來,毫無建樹,懇請老宗主不要如此作為。不然楊樸就只好立即離去,懇請書院換人來此了。

姜尚真點頭道:那你就當個玩笑話聽,別當真。換個人來這兒,未必對我和陳山主的胃口。你小子傻是真傻,不知道這會兒一走,于你自身而,就前功盡棄了如果玉圭宗的自家邸報沒有出錯的話,在書院沒有開口的時候,你小子就主動趕來太平山了吧,程山長位置都沒坐穩(wěn),就不得不親自跑來,替你這個愣頭青撐了一次腰。你要是這個時候撤離太平山山門,就等于做了幾年傻子,便宜沒占著半點,還落個一身腥臊,只說這三個山上仙家大派,就肯定記住楊樸這個名字了,所以聽我一句勸,老老實實待在我們倆身邊,安心喝酒看戲,

楊樸還想要說話。

陳平安喝了一口酒,緩緩說道:書院那邊,從正副山長到儒家子弟,所有人其實都在看著你,楊樸可以不顧念自己的前程,因為問心無愧,但是很多由衷佩服楊樸的人,會替你打抱不平,會很憤懣,會覺得好人果然沒有好報。這個道理,不妨多想想,想明白了再做決定,到時候是走是留,最少我和姜尚真,依舊當你是一位真正的讀書人,歡迎你以后去玉圭宗或是落……真境宗做客。

姜尚真笑道:既然山主還是這般有耐心,我就放心不少了。

三場廝殺,姜尚真只看到了最后一場,所以有些心悸,不單單是如今陳平安的劍術(shù)拳法神通如何高了,而是擔心落魄山的年輕山主,約莫二十來年沒見面,就已經(jīng)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比如變成那種姜尚真很熟悉的山上人。

陳平安瞥了眼不遠處那個躺在地上納涼的玉璞境女修,他神色淡漠,眼神幽寂,有無耐心,得分人。

姜尚真以心聲與陳平安語道:大伏書院新山長,是你家鄉(xiāng)披云山林鹿書院的那位副山長,只不過這次因為擔任七十二書院的山長,才頭回用了妖族真名,程龍舟。程龍舟畢竟是蛟龍水裔出身,擔任儒家書院山長,引起山上不少非議,大驪皇帝宋和為此動用了不少的山上香火情。這還是中土文廟封禁五年山水邸報的結(jié)果,不然這會兒的浩然形勢,就只剩下各路人馬的吵架了,會白白浪費許多大好時機,耽誤很多正事。

陳平安想了想,終于解了心中一個疑惑,為何文廟會選擇禁絕邸報五年。

儒生楊樸雖然不知道這兩位山巔神仙在聊什么,但是總覺得渾身不自在。畢竟自己眼前,那地上可還躺著一位生死未卜的玉璞境大修士!

這么大一事兒,你們兩位前輩,再術(shù)法通天,地位超然,真不稍稍上點心

陳平安抬起下巴,點了點地上那個女子,什么來頭

姜尚真有些幸災(zāi)樂禍,道:回答之前,容我先問個小問題,你出了幾成氣力換成是我她,殺她徹底,元神俱滅,就是兩三劍的事,可要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邊,不但將她打暈過去,更將其魂魄、陰神都一一拘押在氣府內(nèi),好似被你分兵堵住大門,說實話,我都未必做得到,就更別說其他的尋常玉璞、仙人修士了。你要知道,這個娘們,打架本事一般般,逃命能耐可不小,一手五行遁術(shù),爐火純青,只要不被隔絕天地,她隨便逃,哪怕是同境的劍修,休想殺她,重傷都難。

很難說幾成。

陳平安扯了扯嘴角,繼續(xù)心聲語,不過方才戰(zhàn)場,確實被我臨時隔絕出一座小天地了,再以一點小手段,在她一十六氣府大門上,寫了幾幅……春聯(lián)符箓,只要敢醒過來,就等于是與我劍修問劍,武夫問拳,所以她這會兒不得不繼續(xù)裝死,不過在這之前,我比較講道理,讓她以秘術(shù)傳信祖師堂,去搬救兵來太平山與我興師問罪。

陳平安笑著伸手出袖,以拇指和食指抵住一支赤紅色珊瑚發(fā)釵,當然了,她比較單純,無論是行走山下,還是廝殺經(jīng)驗,都很……中五境了,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躋身的上五境,命太好

姜尚真伸手揉了揉眉心,可憐了咱們這位絳樹姐姐,落你手里,除了守身如玉之外,就剩不下什么了,估摸著絳樹姐姐到最后一合計,覺得還不如別守身如玉了呢。

陳平安置若罔聞,繼續(xù)以煉物訣,小心破解這件信物的山水禁制,開山之時,就知道了這位上五境女修的所在宗門,關(guān)鍵是可以獲悉她的真正靠山。何況這枚碧玉發(fā)釵,是件材質(zhì)極佳的上等法寶,值錢,很值錢。

姜尚真忍了半天,還是沒能忍住,大笑起來,不再以心聲語,她叫韓絳樹,宗門比較古怪,在桐葉洲不顯山不露水,尋常福地的本土修士,是仰頭看著謫仙人落地撒潑,她這一門修士,這是習慣了外出游歷浩然天下,橫行無忌,作威作福,闖了禍往福地一躲,神不知鬼不覺。

陳平安低頭看了眼珊瑚發(fā)釵,心中了然,笑道:她出身三山福地的萬瑤宗難怪本事不大,脾氣不小,膽識更是讓人佩服。

避暑行宮檔案里邊,其中一頁老黃歷,有記載過此地,比東海觀道觀更加隱蔽,三山福地方圓萬里,雖然名為三山,事實上唯有一座海上島嶼,相傳是遠古三神山之一,有上位神靈坐鎮(zhèn),還有一句類似讖的話語,牛蹄踏碎珊瑚聲。陳平安猜測多半是與三山福地那位藕花福地那位臭牛鼻子的老觀主起了紛爭,萬瑤宗沒討到好處。很正常,萬年以來,人間又有幾個十四境尤其是太平歲月,只會更少,只有亂世到來,如洪水激蕩,水起陸沉,水落石出,可能才會多出幾個。比如陸法,文海周密。又比如阿良,崔瀺。

姜尚真點頭道:這娘們仗著是仙人境韓玉樹的嫡女,萬瑤宗歷史上又曾出過一位飛升境的開山老祖,后世子弟,大可以關(guān)起門來,躺在山水譜牒上作威作福,有資格出門游歷的,韓老兒是曉得桐葉洲觀道觀不好惹的,擔心給咱們那位老觀主瞅著心煩,萬瑤宗約莫每百年才有兩三人離開福地,往往修為不差,所以驕橫慣了。絳樹姐姐畢竟是嫡女,所以比較養(yǎng)在閨中。而且那位老祖師兵解離世之前,憑借積攢下來的功德,與中土文廟有過一樁約定,不許泄露福地和宗門消息,所以玉圭宗和桐葉宗都賣他們幾分薄面。

陳平安問道:這次大戰(zhàn)

姜尚真說道:萬瑤宗在收官階段,出力不小,真金白銀的,差不多掏出了一半家底吧,修士倒是沒什么折損。

陳平安微笑道:好眼力,大魄力,難怪敢打太平山的主意。

姜尚真喝完了酒,將空酒壺擱在一旁,雙手抱頭,后仰倒去,躺在臺階上,繼續(xù)以心聲道:可不是。這份人情,別說是書院得認,先前萬瑤宗韓仙人拜訪神篆峰,我那玉圭宗,我反正是躲起來求個清凈了,韋瀅就得捏著鼻子笑嘻嘻與人當面道聲謝。所以說啊,萬瑤宗想要在三山福地之外,來到桐葉洲占據(jù)一塊地盤,相中了這座太平山,大伏書院即便不答應(yīng),也不會與萬瑤宗鬧得關(guān)系太僵。

陳平安卻不再心聲語,反而心念一動,打開韓絳樹各大關(guān)鍵氣府門口的半數(shù)春聯(lián)禁制,這才冷笑道:虧得如今禁絕山水邸報,不然隨便一份邸報流傳開來,萬瑤宗萬妖宗才對吧,說不定是那甲子帳遺留在桐葉洲的棋子,所以恨極了太平山,一門心思想要竊據(jù)此地,好徹底斷絕太平山的香火。‘說不定’嘛,韓宗主與誰講理,誰認錯就是了,在邸報上道歉就行,專門澄清一事,萬瑤宗絕對與蠻荒天下沒有半點淵源根腳。

姜老宗主與這位陳山主的這些對話,儒生楊樸可都聽得真切清晰,聽到最后這番語,聽得這位讀書人額頭滲出汗水,不知是喝酒喝的,還是給嚇的。

陳平安轉(zhuǎn)頭笑問道:楊樸,你就算知道了此舉可行,能夠輕松保住一座太平山遺址,是不是也不會做

楊樸壯起膽子沉聲道:非君子所為,晚輩絕對不會如此做。

陳平安手指間那支鮮紅的珊瑚發(fā)釵,光彩一閃,很快就被陳平安收入袖中,果不其然,韓絳樹是喊她爹去了。

仙人韓玉樹記住了。

陳平安拍了拍書院儒士的肩膀,然后打了個響指,撕掉半數(shù)劍氣遺留在她氣府門口上邊的春聯(lián),望向那個女修韓絳樹,聽見沒,你們得感謝這樣的讀書人,很多事情,被你們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是別人沒你們聰明,只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有所為,做你們不愿意做的,你們覺得傻,有所不為,你們還是會覺得傻,偷著樂,偷著樂就偷著樂,其實也行,總之以后別學(xué)今天,笑得那么大聲,這不就遇見了我我要不是擔心打錯了人,你這兒就該是萬瑤宗祖師堂的一幅掛像,每年吃香火了。

韓絳樹默默坐起身,她視線低斂,讓人看不清神色。

她沒有撂什么狠話,也沒有與那個心狠手辣的家伙對視,甚至沒有試圖逃離此地。

楊樸看著那個慘兮兮的上五境女仙,這還是陳山主前輩,擔心打錯了人

這個韓絳樹在最近幾年的桐葉洲,風頭正盛,許多場山巔議事,比如在大伏書院的那一場,她就有現(xiàn)身。這幾年楊樸一根筋守著太平山山門,靠著一個書院儒生的身份,才沒有暴斃,期間韓絳樹就來過一次,登山游歷太平山,她在祖師堂廢墟那邊駐足許久。楊樸遠遠跟著她,雙方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很難想象,一位曾經(jīng)讓楊樸覺得高不可攀的女仙,會給人一路拽著頭發(fā),隨手丟在地上。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就又挨了一句當掛像,吃香火,楊樸知道那韓絳樹根本輪不到自己可憐,可他就是忍不住可憐這位玉璞境女仙。

可憐之余,有些解氣,只覺得這些年積攢的一肚子窩火氣,給那酒水一澆,清涼大半。小心翼翼瞥了眼那個韓絳樹,活該。

這么想,好像不太應(yīng)該,可楊樸還是忍不住。

這位姓陳的前輩,也太……會說話了些。先前在自己這么個小人物身邊,前輩就很沒架子啊,和和氣氣的,還請喝酒。

只是莫名其妙的,儒生楊樸有些安心了。

就像在書院求學(xué)翻書一般。

陳平安從袖中伸出雙手,懸停拘押著兩份凝為一團的修士魂魄,那兩副留在原地的皮囊,先前被各貼了一張傀儡符箓,這會兒開始自行御風往山門這邊而來,然后神色木訥,宛如兩具行尸走肉,一左一右杵在山門口當起了門神,陳平安隨手拋出兩團魂魄,卻沒有讓魂魄融入修士身軀,而是懸在他們頭頂,微微隨風飄蕩,又從袖中捻出兩張符箓,電光火石之間,就貼在了魂魄之上,震動不已,只是兩股痛徹心扉的哀嚎聲響,竟是半點都沒能傳到楊樸的耳朵里。

韓絳樹對此根本視而不見。

她心思全部放在那個藏頭藏尾的年輕道人身上。

這家伙,肯定是一位仙人境修士!

一個能夠肆意拘押她那支珊瑚發(fā)釵的仙人,暫時忍他一忍。上山修行,吃點虧不怕,總有找回場子的一天。她韓絳樹,又不是無根浮萍一般的山澤野修!自家萬瑤宗,更是有大功于桐葉洲的宗門!她就不信此人真敢痛下殺手。既然如此,低頭一時又何妨。

今天算是陰溝里翻船了,對方那家伙好心機好手段,先前一出手就同時施展了兩層障眼法,一層是偽裝劍仙,祭出了極有可能是類似恨劍山的仙劍仿劍,而且還是先后兩把!

一層是以陣法隔絕天地,偽裝成一位圣人坐鎮(zhèn)小天地的氣象,才使得她道心失守一瞬間,結(jié)果原來是個上五境兼修符箓、陣法兩派的道門高真,難怪會故意連那道冠也不戴,道袍也不穿,直到祭出符箓陣法之后,被她以一道本命術(shù)法相激沖撞,才被迫顯出一件絕非偽裝的道袍法衣,氣象浩大,一頂白玉京三脈之一的蓮花冠,道意縹緲,絕對做不得假,她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尤其是壓制她關(guān)鍵氣府的那些劍氣符箓,最是棘手,使得一位玉璞境修士,先前都只能乖乖倒地不起,甚至躺在山門口,她都不敢多看一眼多聽一句。

唯一存疑之事,就是那頂?shù)拦?先前那人動作極快,伸手一扶,才打消了些許貌似魚尾冠的漣漪幻象,極有可能道冠真身,并非白玉京陸掌教一脈信物,是擔心事后被自己宗門循著蛛絲馬跡尋仇所以才假借蓮花冠作為靠山同時又隱瞞了此人的真實道脈

不對!以此人心性,絕對不會在自己面前露出馬腳,魚尾冠是白玉京道老二一脈的信物,同樣是對方拿來震懾人心的手段!愿意如此為太平山大打出手的道士,對了,肯定是與太平山同出白玉京大掌教一脈的桐葉洲外鄉(xiāng)人,來自浩然天下別洲的某座白玉京首脈下宗因為她聽父親說,白玉京大掌教消失已久,以至于連太平山躋身天君,都不曾現(xiàn)身,所以說這個藏頭藏尾的年輕道士,真不是一般的心思多變,城府深沉!

既然雙方結(jié)怨已深,此人離開桐葉洲之前,哪怕能活,一定要留下半條命!她韓絳樹與萬瑤宗,絕無理由受此羞辱!

姜尚真看著那個韓絳樹,雖然不清楚先前陳平安與她是怎么個切磋道法,他只確定一件事,這個絳樹姐姐,已經(jīng)不知道被好人兄拐到哪里去了。

姜尚真坐起身,搖晃了一下酒壺,見身邊山主大人沒個動靜,只好裝模作樣仰頭,抬起手臂,使勁抖了抖空酒壺,身邊好人兄還是沒動靜,姜尚真只好將酒壺放回腳邊。

姜尚真當然認得這位絳樹姐姐,不過韓絳樹卻認不得他,很正常,早年游歷三山福地,姜尚真換了名字和面容,因為那么一點小誤會,還被她不依不饒追殺過。后來韓絳樹陪著她那仙人境的爹造訪玉圭宗,姜尚真已經(jīng)不是宗主,又閉關(guān)躲清靜去了,雙方就沒打照面。而早年桐葉洲的所有山水邸報,誰都不敢隨便拿姜尚真說事,畢竟姜尚真會親自登門感謝一番。

山上四大難纏鬼,一般是說那劍修,法家修士,師刀房道士和賒刀人。

但也有四個難纏鬼,在各洲山水邸報上揚名萬里,某個喜歡御風吟詩的狗日的。

為三掌教陸沉撐過船的老舟子,罵架無敵手。

墻里開花墻外香的姜尚真,在那劍修如云的北俱蘆洲那般作妖,都沒死,逃命無敵,惡心人更無敵。

還有白帝城一位平時脾氣極差、偏偏又旁門手段極多、偶爾耐心極好的女修。

據(jù)說如今那位女修,對一位無姓氏、只是名為粲然的年輕人,一個剛?cè)氚椎鄢堑膸熤?十分寵溺,為師侄不惜與一座中土宗門,還大打出手了一次,她以匪夷所思的諸多手段,與師侄聯(lián)手,耗時五年,兩人單挑一座宗門,以至于鄭居中都不得不飛劍傳信白帝城,至于那封密信的內(nèi)容,眾說紛紜,有說是勸阻的,見好就收,有說是訓(xùn)斥她護道不利的,術(shù)法太差的,更有說法,是鄭居中破天荒親自點撥關(guān)門弟子的粲然,應(yīng)當如何出手,才能立竿見影……反正整個浩然天下,也沒幾人能夠猜中鄭居中的心思。

姜尚真開口笑道:兩大地仙,一金丹一元嬰,金丹高人不認得,這個元嬰大佬,我倒是有幸見過一面,野修出身,成為小龍湫客卿沒幾年。沒法子,如今山上神仙太少,什么貨色都可以往山上跑,搖身一變,就是咱們一洲山河的中流砥柱了。

陳平安斜眼那位元嬰大佬,那團在自己頭頂哀嚎不已的魂魄,好像察覺到一道冰冷視線,忍著剮心刮骨之痛,立即消停。不愧是野修出身,相較于譜牒仙師,更吃得住苦。

小龍湫,是中土神洲大龍湫的下宗,修士多是仙家鏡工,大龍湫所鑄造的寶境,極負盛名,只說那天下照妖鏡六脈,其中專門壓勝水裔精怪的水龍鏡,就是被大龍湫鏡工壟斷。至于桐葉洲的小龍湫修士,當年搬家比較快,后來回家也不慢。他們相中太平山這塊地盤,更不奇怪了,因為太平山的護山陣法中樞重寶之一,就是老天君當年尋覓大妖的手持古鏡,顯然大小龍湫都希冀著借助古鏡殘余道韻,以此推衍溯源,最終鑄造出一把仿太平山古鏡,然后,然后還能如何,賺大錢嘛。如今再來氣勢洶洶追殺那些不成氣候的四洲妖族余孽,尤其是流霞洲和皚皚洲的譜牒仙師們,一個比一個起勁,不辭辛苦跨洲千萬里的。像那驅(qū)山渡的劉氏客卿,劍仙徐君,都算厚道的了,加上還是個在早期金甲洲戰(zhàn)場上實打?qū)嵠催^命的劍修,例如當時完顏老景失心瘋,便是隱姓埋名、隱藏修為的徐獬,毅然決然挺身而出,果斷遞劍,幫助金甲洲擋下了不少損失。姜尚真也就對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韓絳樹終于直腰抬頭,盤腿而坐,她先抬起手背,擦去嘴角血跡,再伸手捋了捋鬢角發(fā)絲,神色平靜得讓儒生楊樸倍覺滲人。

楊樸再兩耳不聞窗外事,也清楚越是這種山上修士,越讓人忌憚。

而這位玉璞境女修身邊,還有那把出鞘的狹刀斬勘。

陳平安雙手籠袖,作勢起身,笑瞇瞇道:絳樹姐姐,這么好的風度啊,真是一把硬骨頭,佩服佩服,仰慕仰慕。

那韓絳樹下意識就站起身,如臨大敵,身上一件絳色法袍,大放光彩,寶光如層層月暈、虹光重疊,襯得她好似一位月宮走出的神女。

不曾想陳平安已經(jīng)重新落座,然后微微抬頭,只是那么直愣愣看著韓絳樹,也不語,沉默許久,才說道:看得我眼睛疼,脖子酸。

韓絳樹剛要收起法袍異象,心弦緊繃,剎那之間,韓絳樹就要運轉(zhuǎn)一件本命物,五行之土,是父親早年從桐葉洲搬遷到三山福地的亡國舊山岳,故而韓絳樹的遁地之法,極其玄妙,當韓絳樹剛剛遁地隱匿,下一刻整個人就被砸出地面,被那個精通符箓的陣師一手抓住頭顱,用力往下一按,她的后背將地面撞碎出一張大蛛網(wǎng),對方力道恰到好處,既壓制了韓絳樹的關(guān)鍵氣府,又不至于讓她身陷大坑中。

楊樸呆呆坐在臺階上,根本就沒有看到陳姓前輩出手,倒是看到了那一襲青衫,一腳重重踩下,剛好踩在了女子臉龐上。

一腳踩在那韓絳樹臉上,你他媽還有臉當我的面,看一眼太平山!

一腳又一腳,踩得一位玉璞境女修的整顆腦袋,都已凹陷下去,那位被姜老宗主稱呼為山主的前輩,一邊跺腳,一邊怒道:看去!使勁看!給老子瞪大眼睛好好瞧著!

姜尚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神色自若,好像在欣賞美景??上诌厽o酒,唯一的美中不足。

陳兄弟不愧是山巔境……瓶頸武夫,完全可以當做桐葉洲十境武夫看待了。

姜尚真瞥了眼一旁目瞪口呆的書院儒生,笑了笑,還是太年輕。寶瓶洲那位鼎鼎大名的憐香惜玉陳憑案,總該知道吧就是楊樸你眼前的這位年輕山主了。是不是很名副其實

姜尚真輕輕咳嗽幾聲,握拳擋在嘴邊,笑瞇起眼。

在不堪回首的年月里,每天都會生生死死的那些年里邊,偶爾會有幾件讓姜尚真高興的事情。

比如遇到一個棉衣圓臉姑娘,雙方聊得就比較投緣。又比如妖族內(nèi)部,有個南綬臣北隱官的說法,廣為流傳,以至于桐葉洲山上山下,活下來的,反正不管用什么法子活下來,都聽說過了這個分量極重的說法,加上那個數(shù)座天下年輕十人的榜單,墊底第十一人,正是隱官。所以桐葉洲如今山巔,都很惋惜這個劍氣長城的天才劍修,當年還不到四十歲啊,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可惜跟隨那座飛升城,去了第五座天下,不然要是留在浩然天下,只要與那齊廷濟和陸芝任何一人匯合碰頭,或者干脆自己自立門戶,那么自家的浩然天下,就注定要多出一個橫空出世、崛起極快的年輕劍仙宗主了,最重要的,是此人年輕,很年輕!

至于半山腰的桐葉洲修士,對劍氣長城幾乎沒什么了解,就習慣性將那北隱官直接當做了蠻荒天下的妖族修士。

如果說一個年紀輕輕的天才劍修,還有太多意外,可能會夭折在登山半路路。但是一個劍氣長城的隱官,一個身具氣運的年輕十人之一,絕對不會隨隨便便就身死道消,因為不少有心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不管是年輕十人還是候補十人,暫時無誰明確死在戰(zhàn)場上,至多是失蹤。比如蠻荒天下托月山百劍仙之首,斐然,還有南婆娑戰(zhàn)場上大放異彩的竹篋,以及在寶瓶洲打生打死的馬苦玄,有那少年姜太公美譽的許白,和來自青神山的純青,都還活著,而且一個個都是當之無愧的大道可期。

至于那個曹慈,浩然天下的修士和武夫,都下意識都不將他視為什么年輕十人之一了。

在山水邸報被禁絕之前,有個不涉及天下大勢的小道消息,能夠在眾多邸報秘聞當中脫穎而出,讓人津津樂道,就是因為曹慈的出拳。一個叫鄭錢的女子武夫,好像與皚皚洲雷公廟有些淵源,不過卻非沛阿香嫡傳弟子,她游歷中土神洲期間,在大端王朝京城的城頭上,先后向曹慈問拳四場,皆輸。見證人不多,除了大端王朝的國師,女子武神裴杯,就只有皚皚洲劉聚寶、劉幽州這對財神爺父子。

只是高興的事情還是太少,離別人太多,姜尚真再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難以釋懷的事,還是會有很多。

今天好不容易接連遇到了三件值得開懷、值得痛快喝酒的事情。

與好友陳平安重逢,兩人都還好好活著。

看到落魄山年輕山主動手,親眼看到這個年輕人,不那么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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