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的夜空,一臺紅色的橋子醒目,突破云層,橋子上方掛著攝魂鈴,發(fā)出一道聲響之后,便靜了下去。
凌聿庚御劍出了合歡宗結(jié)界。
橋子門簾被風(fēng)吹起,里面一道身影坐著,與他一樣穿著紅衣。
那人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撩開了門簾,露出下半張臉,皮膚白皙,殷紅的唇如抹了顏值,染著血色的紅,唇角往上輕揚(yáng),“師尊,我來接你了?!?
那抬著橋子的,都是魔修,他們也穿著喜慶的紅色,凌聿庚掀開門簾,和楚舜的一雙鳳眸對上,這般艷麗的顏色,很襯他,越發(fā)的妖冶。
楚舜今日心情很不錯,上下打量了凌聿庚一眼,“師尊穿紅色真好看。”
凌聿庚走了進(jìn)去,恰恰遮住了楚舜的身影。
“唔”
門簾放下,遮住了里面光景,一道悶哼傳出。
橋子在楚舜院中門口落下,今日里面很是熱鬧,簾子掀開,凌聿庚走了出去,回頭看向里面還在喘著氣的楚舜,伸出手道“別誤了吉時(shí)?!?
楚舜扯著紅艷又有些腫的唇笑了聲,將手搭在了他手上。
里面一片紅色的裝飾,紅燈籠高掛門口,但因這魔界陰森,乃至于這一幕也多了瘆人的意味,旁人給他們遞上了紅綢,兩人各拉一頭,并肩走了進(jìn)去。
周圍賓客不少,鬧哄哄一片,凌聿庚余光只在楚舜身上,周圍一切都似被虛幻了的幻影。
“一拜天地”一名魔修站在上面喊著。
凌聿庚和楚舜兩人彎下腰,一同起了身,背過去。
“二拜高堂”
“夫夫?qū)Π荨?
兩人面對著面,誰也沒先彎下腰,楚舜輕扯了一下紅色綢緞,凌聿庚笑了笑,與他一起彎下腰。
“禮成送入洞房”
兩人一道往里面走去。
在他們身影消失時(shí),廳堂中的人全都變成了紙人,包括先前在外抬橋子的魔修,變成了一片寂靜。
若凌聿庚方才仔細(xì)看,定然能看出他們的不對勁,只是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楚舜身上去了。
這是一場,只有他們兩人的拜堂成親。
也是楚舜給自己造的一場美夢。
房內(nèi)火紅蠟燭燃燒,兩人坐在床邊。
凌聿庚“你今日可歡喜”
“自是萬分歡喜,師尊呢”
“我亦是。”
楚舜“接下來應(yīng)當(dāng)喝合巹酒了吧。”
他們起身走到桌邊,將兩杯酒倒下,楚舜端著一杯酒,遞給了凌聿庚,仰頭一飲而盡。
凌聿庚“”
“你可知何為合巹酒”他問。
楚舜猶疑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杯子,“成親洞房花燭夜,不應(yīng)當(dāng)都是要喝酒的嗎”
“這般喝”
“書上便是如此說的?!?
“我今日教教你,要如何喝。”
他重新倒了一杯酒,放在楚舜手里,拉過他的手,與他手臂相交,楚舜向來聰慧,見如此,方才自己是鬧了個(gè)笑話,他不想在凌聿庚面前露怯,不想這一下便將他的底揭了個(gè)干凈,楚舜臉上燒得慌,仰頭將杯中酒喝了。
凌聿庚又滿上了兩杯。
“知曉為何洞房花燭夜要喝合巹酒嗎”
“為何”
“喝了這合巹酒,從此你我便是合為一體?!彼麑⒕七f給楚舜。
楚舜垂眸看著酒杯,未曾用手去接,而是直接彎下了腰,就著凌聿庚的手喝了那杯酒,又直起身湊上前貼上了凌聿庚的唇。
凌聿庚扣住了他后腦勺,指尖觸碰到他束發(fā)帶,伸手一抽,紅色的束發(fā)帶掛在他手中,楚舜一頭墨發(fā)盡數(shù)落下。
兩人相擁的影子落在墻壁上,桌上一個(gè)杯子倒著,剩余的清透酒液順著杯沿流淌下來。
紅色薄紗床簾落下,被風(fēng)吹起,又落下。
楚舜的吻中帶著決絕的意味,心口如有灼熱的烈火在熊熊燃燒,他似在燃盡自己最后的火花,想要去溫暖凌聿庚的那顆心。
今夜過后,他再無能束縛住凌聿庚的東西。
濕潤的吻參雜著灼熱的氣息,交纏的舌尖帶著淡淡的酒味兒,津液交織在了一起,凌聿庚輕咬著楚舜下唇,溫?zé)岬目臻g,柔軟濕濡的舌尖,紅色的燭火為這房中增添了分曖昧色彩,凌聿庚在楚舜唇上再次增添了一抹艷色。
“師尊”
“我在?!?
凌聿庚額角布上了細(xì)密的汗水,他低頭吻著楚舜耳垂。
“告訴我你的名字”楚舜摟著凌聿庚的脖子,“真正的名字”
凌聿庚頓了一下,指尖穿過楚舜的指縫,扣住了他的手,“我沒有名字?!?
他食指在楚舜掌心劃了幾下,“零六七,這是我的稱號。”
楚舜喘著氣,朦朧的視線望向他,凌聿庚唇落下他眼尾,楚舜的睫毛便顫了兩下,在他的認(rèn)知中,這種稱號,一般都是什么組織大批量培養(yǎng)出來的人,亦或者,排行。
壓制邪氣的黑色蓮花刺青因邪氣太重,變成了暗紅色,灼熱燙人,似要將那一塊皮膚燃燒成灰燼,侵襲著他的神智。
他偏頭,薄紗床簾飄蕩,桌上燭火搖曳。
凌聿庚看見楚舜面上瓷白的皮膚上攀上紅藤,浮著一層薄汗,鳳眸眼尾沁出了一滴清透的水,不知是汗還是淚,又被另一只手拭去,將他臉轉(zhuǎn)了回來。
“看著我?!?
神魂交融間,凌聿庚把自身多出來的數(shù)據(jù)運(yùn)轉(zhuǎn)到了楚舜那兒,填補(bǔ)上了他的空缺,他將他的魂,還給了他。
那一刻,楚舜狠狠咬在了他耳垂,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他若是神,楚舜也只想他做他一人的神。
燭火燃燒了大半。
凌聿庚坐在床邊,看著背對著他,眼角還帶著淚痕的楚舜,閉著眼似睡的不安穩(wěn),手中還握著他曾給他的那錦囊。
如他想的那般,魂還了回去,但楚舜已被心魔侵蝕到了靈根。
主系統(tǒng)。他指尖撫了撫楚舜的眼尾。
主系統(tǒng)是否確認(rèn)修補(bǔ)主角靈根
他道確認(rèn)。
少傾,凌聿庚感覺到五臟六腑傳來的痛,他站起了身,袖子被人壓住了,楚舜睜開了眼睛,渾渾噩噩的感覺散去,他看著凌聿庚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清醒,抬手一下拉住了他。
不想凌聿庚直接往前倒了去,碰掉了桌上的酒杯。
“師尊”楚舜一動,腰間酸軟的差點(diǎn)也摔了下去,他咬了咬牙,下了床。
凌聿庚捂著嘴,只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是bug了,楚舜會不會以為他不行。
血從蒼白的指縫中流出,一滴血滴在的地上,比凌聿庚身上紅色的褻衣還要紅。
楚舜看到凌聿庚手里的血,心神一震,僵硬的站在一旁,一動也不動,凌聿庚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
“我沒事?!?
“你和它做什么交易了”楚舜嗓音艱澀。
凌聿庚哇哇往外吐著血,手捂都捂不住,活像得了什么絕癥,楚舜陷入了剛成婚就要喪夫的恐懼中,他身體似能動了,蹲下身,用袖子給凌聿庚擦著唇邊的血,眼淚一下往外涌出,似打開了閥門一樣,止都止不住,他給凌聿庚輸入靈力,卻發(fā)現(xiàn)他好像更難受了,忙停了下來,手忙腳亂的。
凌聿庚往下倒去,楚舜抱住了他,擦著他嘴上的血。
“師尊,師尊”
為什么想要的總是得不到,自己的總是守不住,每回每回,都是這樣。
他的淚水砸在了凌聿庚臉上,壓抑的哭腔道“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師尊”
血越擦越多,從下顎到了頸間,“對不起,師尊,我把你弄臟了,對不起,我給你換件衣裳”
他嘴里喋喋不休,凌聿庚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寬厚的掌心不留余地的遮住了這畫面,楚舜一下安靜了下來,只是哽咽著,眼淚還在往下掉。
凌聿庚咳了兩聲,才說得出話來,“別看。”
恐懼充斥著楚舜的心臟,讓他心臟緊縮了起來。
什么都留不住,他最終還是什么也沒留住。
為何便是因?yàn)樗摹疤厥狻?,所以天道要如此對他?
黑化值節(jié)節(jié)攀升,上升到了百分之九十八,楚舜緊緊抱著懷中的凌聿庚,貼著他溫?zé)岬哪槨?
“我在這兒?!绷桧哺?,“不走。”
“不要了,我不要了”楚舜喃喃道。
留下他的代價(jià),讓他愛他的代價(jià),是讓他消失在這個(gè)世間,楚舜寧愿不要。
“等我,我會回來”他的積分給楚舜修復(fù)了靈根,不夠了,凌聿庚卡bug卡得太嚴(yán)重,說完,手垂落了下來。
主角黑化值上升至百分之九十九。
主角黑化值清零。
楚舜嘴唇顫動了兩下,又茫然的眨了眨眼,垂眸看著凌聿庚,心底似一下空了。
“好,我等你?!?
他抱著凌聿庚,坐在冰冷的地上,身上襲來刺骨的寒意,凌聿庚給了他承諾,他會回來的,他不會丟下他的,他說過的話,總是會實(shí)現(xiàn)的。
楚舜擦拭了一下他唇上的血,忽而一頓。
這具身體,還有呼吸。
“編號xx6898號位面世界任務(wù)完成,資料已存檔,正在整理中”
“067,歡迎回來?!敝飨到y(tǒng)道。
凌聿庚“任務(wù)完成了”
“是的?!敝飨到y(tǒng)說,“恭喜你。”
“那是不是積分夠我留在那個(gè)世界了”他數(shù)據(jù)波動起伏得大了些。
成人部門的系統(tǒng)數(shù)據(jù)在這一天,一名優(yōu)秀系統(tǒng)員工的檔案被抹去,存入了數(shù)據(jù)庫中,而后,只留下了一個(gè)傳說。
在后來的后來,系統(tǒng)內(nèi)部談?wù)撈?67,眾系統(tǒng)連接上影視廳中,一起觀摩著那xx6898世界被剪輯過的數(shù)據(jù)學(xué)習(xí)。
“他就是067”
“已經(jīng)沒有067啦聽說因?yàn)橛衎ug被系統(tǒng)總部拖去銷毀啦”
“真的嗎我的天吶好可怕”
“別胡說當(dāng)初我還和他一起共事過,他可是號稱系統(tǒng)界的紅娘,我們的楷模據(jù)說每一個(gè)他帶過的系統(tǒng)和主角,幸福指數(shù)都直線上升?!?
“我們這一屆也有一個(gè)丘比特愛神系統(tǒng),它選中的人類都在一起了,命中率很高的。”
“那能有067前輩厲害嗎”
凌聿庚因身體能量不夠被強(qiáng)行排出了體內(nèi),再回去時(shí),就已經(jīng)是三個(gè)月后了,剛進(jìn)入身體,身體還有些僵硬得反應(yīng)不過來,他感覺到有人拿著他的手擦拭了一下,接著耳邊模模糊糊的聽到有人在說話,慢慢的,才清晰了起來。
“師尊最是愛干凈,弟子回來晚了兩日,還望師尊恕罪?!背磾Q干帕子上的水,“我想著,多走走,就能替師尊講故事了,免得師尊翻來覆去,講的都是那換湯不換藥的故事”
他低笑了聲。
這話凌聿庚醒著時(shí),他從來沒敢說。
“其實(shí),故事無聊透了,師尊真的不適合講故事。”他又補(bǔ)充道,“但我喜歡聽師尊說?!?
“什么時(shí)候醒來,再講故事給我聽呢?!?
“師尊”
“我好想你。”
凌聿庚奮力的一動,也只動了一下指尖,楚舜沒看到,他轉(zhuǎn)身拿了話本過來,坐在床邊,念起了故事,說完,他拿著凌聿庚的手,在臉頰上蹭了蹭,上了床。
但不是睡覺。
凌聿庚聽著耳邊楚舜一陣陣低語的“師尊”,半邊都發(fā)著燙,隨著楚舜一聲低吟,只剩下了他的喘息聲。
窸窸窣窣的聲響持續(xù)了一陣,楚舜才又吹滅蠟燭躺回了床上。
夜半。
凌聿庚睜開了眼睛,身體感知逐漸回歸,他側(cè)頭,見楚舜靠在他肩膀上睡得香甜,凌聿庚抬手戳了戳他的臉蛋,楚舜霎時(shí)間睜開了眼,眼底還有些晃神。
“師尊”他見凌聿庚醒了,也沒什么變化,臉頰貓兒似的蹭了蹭他肩頭,“陪我說說話吧?!?
“好?!绷桧哺雎暽ぷ由硢?,他動作輕柔的摩挲著他的臉頰,“讓你久等了?!?
“不久,我也只等了三”他話音戛然而止,抬眸屏住呼吸看向凌聿庚。
“我回來了?!绷桧哺馈?
楚舜“師尊”
“嗯,我在?!?
“師尊,真的是你嗎師尊”
“是我,我回來了?!?
楚舜呼吸一下急促了起來,凌聿庚側(cè)過身環(huán)抱住了他,捂著他后頸,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楚舜喉間發(fā)出一道壓抑的哭腔,“你讓我等了好久。”
“抱歉。”
“我以為,我以為”
“我在這兒?!?
楚舜許是覺得帶著哭腔太丟人,沒有再開口說話,埋頭在他頸間,凌聿庚感覺肩頭衣服濕潤,“你我成了親,我不會悔婚的?!?
楚舜還是沒說話。
“先前我回合歡宗,找朝允你江師兄,要了同心蠱?!绷桧哺溃澳侨諞]來得及與你說,若你愿,你我結(jié)契為道侶,便也不用那同心蠱了?!?
“愿,我愿。”楚舜悶聲道。
凌聿庚嗓音低沉帶了溫度“不哭了?!?
楚舜的唇在凌聿庚臉上胡亂蹭著,堵住了他的唇,又分開。
對視片刻,凌聿庚唇落在楚舜臉頰,滑到耳畔,如毛毛細(xì)雨的吻落在他唇上,“你今日,可曾做了什么事兒”
楚舜一頓。
“你講的故事好聽?!绷桧哺?,“為師很喜歡?!?
楚舜面上噌的一下紅了。
漫漫長夜無眠。
凌聿庚作為合歡宗宗主,失蹤三月,合歡宗上下幾次三番來尋楚舜,都被他拒之門外,而三個(gè)月后,宗主回來了,還帶回了魔族一方霸主。
兩個(gè)月前,楚舜一戰(zhàn)成名,如今已然不是當(dāng)初那小小合歡宗弟子了,合歡宗上下本緊張的看著那魔主坐著喝茶,隨后,一個(gè)消息直將他們砸懵了。
凌聿庚要和楚舜結(jié)為道侶,凌聿庚道為了不影響合歡宗,他可以卸去宗主一職,將來合歡宗有難,他也會支援。
而長老們對此事并不介意,底下弟子便更沒話了。
于是,合歡宗和魔族聯(lián)姻了。
二人在合歡宗結(jié)契,當(dāng)日,宗門上下前來觀禮,魔修也在其中,來的魔修不多,來得多了,便不像是觀禮而像是來鬧事的了。
“恭喜宗主,恭喜小師弟?!边吤飓I(xiàn)上賀禮。
而后是褚洄,褚洄送的是他打造的法器,江朝允跟在身后,頗有師兄風(fēng)范拍了拍楚舜的肩膀,“恭喜小師弟?!?
楚舜側(cè)頭瞥了眼他放在自己肩頭的手。
江朝允收回收轉(zhuǎn)頭躲在了褚洄身后,“二師兄,他嚇唬我”
在萬眾矚目之下,凌聿庚與楚舜宣下誓,取心頭血放入對方精神識海,在那一刻,他們之間仿佛有了一種奇妙的關(guān)聯(lián),隱隱的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
“往后,不會再叫你等了?!绷桧哺艚^了旁人,道,“你想學(xué)的雙修秘法,今夜便再探討一二?!?
楚舜面上沒了煞氣,但身上多了堅(jiān)韌,他揚(yáng)起唇角,“那弟子便拭目以待了?!?
往下走時(shí),楚舜習(xí)慣性的拉住他袖子,那袖子又從他手中抽走,下一刻,他的整只手被包裹住了。
楚舜低著頭,看著兩人交疊在袖子下的手,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寧,他跟上了男人的腳步。
合歡宗宗主與魔族魔主聯(lián)姻三月以后的某一天,雙雙失聯(lián)。
夜色籠罩,月亮倒映在湖面,一艘漂泊在湖面的小舟,凌聿庚坐在船上,腿上枕著一人的腦袋,他摸著這人的腦袋,“想去哪兒”
“都聽師尊的?!背吹馈?
這艘載著兩人的小舟隨波飄蕩,凌聿庚隨手扯下一片葉子,指腹捋平翠綠的葉片,抵在唇邊,吹響了一曲。
枕在凌聿庚腿上的楚舜沉沉睡去,許久沒有睡得這般好過了。
四年,那是一千多個(gè)日日夜夜,愛意悄聲無息,已深入骨髓,病入膏肓,往后他們會有更多的時(shí)間。
湖中一輪圓月,船只邊緣蕩起層層漣漪。
楚舜再也不是一無所有的楚舜了。
凌聿庚也再也不是沒有感情的系統(tǒng)了。
彼此存在的地方,便是他們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