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未央宮外的時候楚伯來腳步停住，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大將軍唐匹敵。

依然是那么風(fēng)采無敵，在宮門外負(fù)手而立。

楚伯來一見到唐匹敵那原本有些發(fā)白的臉色就立刻紅了，激動的有些抑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他快步跑過去，然后撩袍跪倒：“屬下楚伯來，拜見大將軍！”

唐匹敵伸手把楚伯來扶起來：“這一路辛苦。”

楚伯來連連搖頭：“為大寧做事，不辛苦?！?

唐匹敵示意他跟上：“陛下已經(jīng)在等你了，我在御書房里坐不住便來外邊等你?！?

楚伯來道：“多謝大將軍......”

他話還沒說完，唐匹敵將他的客套打斷。

“你的事張湯剛與我說過，這些年我不問朝政不理軍務(wù)，對你們老兄弟也照顧的少，我有很大責(zé)任?！?

楚伯來剛要說這些怎能說與大將軍有關(guān)。

唐匹敵繼續(xù)說道：“把你們當(dāng)兄弟我就該知道，就該管，可我這幾年執(zhí)迷于遠(yuǎn)離朝堂，索性什么都不問了，你們不只是把我當(dāng)大將軍，也把我當(dāng)大哥?！?

“作為大將軍，我沒能把你們都照看好，分派出去之后便不聞不問，這是我的錯處?！?

“作為大哥，你們家里發(fā)生了什么我卻不知道，逃避的多了也就變得人情寡薄?！?

唐匹敵微微搖頭：“是我對不起你們?！?

楚伯來道：“是我們自己的問題，都不是小孩子了，哪能事事處處還都要讓大將軍分心照顧?！?

“大將軍沒有錯，如果不是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我也還沒能完全理解大將軍此前安排我們分散開的深意?！?

“即便大將軍已經(jīng)遠(yuǎn)離朝堂，即便大將軍已經(jīng)不問軍務(wù)，可因為我們曾是大將軍的部下，我們要面對的自然就更多些?！?

“如尉遲萬年那樣，如很多人那樣，在金錢利益面前就撐不住了，這些事就算大將軍過問也沒用?！?

“大將軍不可能如看護(hù)孩子一樣一直看著我們......”

唐匹敵心中滿是愧疚。

很多人后來心有怨恨，確實是因為他的私心。

他早早就想到了作為他的部下以后會遇到什么問題，可他沒有和老兄弟們說清楚。

看看葉無坷在西蜀道處理的那些事，就能想到他唐匹敵的老部下會面對什么。

再想想看尉遲萬年在遼北的膽大妄為，也能想到那些老部下可能走什么路。

似乎是感受到了唐匹敵心里想著什么，楚伯來語氣誠摯的說道：“大將軍就算什么都教我們了，什么都照顧到了，該發(fā)生的事一樣都不會少?！?

唐匹敵知道會是這樣，可他有責(zé)任就是有責(zé)任。

大寧立國二十幾年之后依然還有叛亂發(fā)生，剛立國的時候又是何等的內(nèi)憂外患。

西蜀道那邊舊楚勢力猖獗，控制了那么多地方官員。

他們也能控制那么多唐匹敵的老部下，只用一句憑什么坐江山的不是唐大將軍就能引起不少共鳴。

若再多說一句憑什么你們不是王公勛貴，那引起共鳴的人就會更多。

很多人都覺得，當(dāng)初跟著大將軍若是在江南自立的話一定能奪取江山。

唯有唐匹敵深知，就算他有天下九分力而陛下只得天下一分力，那他也不可能是陛下的對手。

而對于中原江山來說，他就算能做皇帝也遠(yuǎn)遠(yuǎn)不如李叱做皇帝。

看看現(xiàn)在的大寧，才二十幾年，天下已無饑寒交迫之事，更無戰(zhàn)亂頻發(fā)之苦。

若唐匹敵在江南自立，與陛下南北抗衡，那中原現(xiàn)在還是一片戰(zhàn)火，不知道會死多少人。

而黑武和域外諸國都會發(fā)力，恨不得中原分裂成幾十個小國連年征戰(zhàn)才好。

真如此，哪有現(xiàn)在的大寧可直接叫板黑武的實力，哪有現(xiàn)在的國泰民安太平盛世。

唐匹敵永遠(yuǎn)都不會后悔自己的選擇，他只是后悔自己沒有把道理和老兄弟們講清楚。

而楚伯來則很清楚的很，這道理他們其實都懂。

只是......道理壓不住貪心。

“如果當(dāng)初我多說一些，不是因為擔(dān)心被人說把持兵權(quán)早早草草的把你們分派出去，至少能救一些?！?

唐匹敵的眼神里，難掩悲傷。

楚伯來道：“不是我駁了大將軍的好意，而是我知道大將軍把道理講的再透徹也沒用。”

他看向唐匹敵：“大將軍你看徐績在遼北道的經(jīng)營，有幾個做官的能逃的出那樣的收買拉攏?！?

“大部分人做了官，地位高了，就喜歡被人逢迎，這天下又有幾人比商人更懂得逢迎？”

“這些事都避免不了，大將軍不必自責(zé)......”

他努力笑了笑：“能明白這些道理就不會犯錯，不明白的勸也勸不住?！?

唐匹敵道：“還是因我自私，為了撇的干凈，不想授人以柄，不想惹人口舌，我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故意不與你們往來?！?

“現(xiàn)在想想，著實后悔......若我能坦蕩起來，如皇后對待廷尉府那些功勛舊臣一樣為你們找個安置，大家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這次見過陛下之后，你就隨我去西北吧......我在西北挑中了一塊好地方，我會把家眷都帶過去，若你們愿意，也都帶著?！?

“我知你心中傷悲，知你痛楚，可你也該多想想你還不算老，還可以娶妻生子，還可以教導(dǎo)出來好的傳人。”

唐匹敵停下來。

他看著楚伯來認(rèn)真說道：“我打算在西北為大寧練兵，渡盡劫波的兄弟們愿意來的都跟我來，咱們就算不領(lǐng)官職，不要顯爵，但兄弟們都在一起也快活?！?

楚伯來立刻大聲說道：“只要能和大將軍在一起，什么官職什么爵位我不在乎！”

唐匹敵忽然伸手，抱了抱楚伯來。

“讓老兄弟們都聚在一起，咱們在西北一邊教教年輕人怎么能把兵當(dāng)好，一邊還能熱熱鬧鬧的生活?！?

唐匹敵道：“我已經(jīng)奏請陛下，陛下還把我罵了一頓，因為這事陛下曾與我提過，是我堅持不做......出了這么多事，陛下也把我罵的醒悟，心中坦蕩何必在乎人人語?！?

他深吸一口氣。

“西北那邊天高地闊，最主要的是酒夠烈......”

他看向前邊已經(jīng)沒多遠(yuǎn)的大殿：“你不知道陛下說起這些的時候有多羨慕......他是真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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