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耶律松石看了一眼被拖走的耶律機,眼神有些飄忽。
“小國與小民何異?不外是尊嚴換生存。”
他轉身離開,這位屈渤的君主背影蕭條。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夾在大寧和黑武兩個龐然大物之間,屈渤永遠都不會贏。
每個人生來就有很多選擇的權力,但在如何活著面前,每個人的選擇其實都不多。
其實很多寧人都沒有這樣的感觸,是因為生在大國而已。
有些人有些感觸,也多數(shù)是因為不滿足而非不能活。
在屈渤這樣的小國之內(nèi),才明白活著是真的活著,而不是不滿足的活著。
不久之后,一間密室之內(nèi)。
耶律松石打開了密室的大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盤膝坐在床上閉目修行的白衣僧人。
這個僧人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有些破舊,甚至連白衣都滿是臟污。
可他拒絕更衣。
哪怕屈渤人提出為他準備一模一樣的僧袍,他也還是選擇拒絕。
這件衣服對他來說好像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但他不說所以又無人可以猜到。
“禪師應該有什么必須要救的人?”
耶律松石在無去處面前坐下來,似乎身心俱疲。
無去處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耶律松石,沒回答。
反問:“大汗也是?”
耶律松石嗯了一聲:“我有很多必須要救的人,我是大汗。”
無去處道:“那你比我辛苦多了。”
耶律松石說:“都說禪宗的僧人皆有救苦救難之心,我是大汗,屈渤也信奉禪宗,可在屈渤之內(nèi),我都沒有見過一個愿意救苦救難的僧人?!?
“我也不信你答應了耶律機的要求是為了拯救我屈渤的黎民百姓,我更愿意相信的是你想以自己的死去救的人一定與你密切相關?!?
無去處道:“大汗可以懷疑我,不該懷疑禪宗?!?
耶律松石笑了笑,有些復雜。
他似乎懶得和無去處爭論什么,他沒有這個力氣。
為了他的子民他已經(jīng)心力交瘁,哪里還會有余力去和一個僧人辯論禪宗的是非。
“你沒見過我,卻知道我是誰?!?
耶律松石道:“所以你很聰明,你不像是在耶律機面前表現(xiàn)的那么單純甚至有些癡傻,就說明,你在看到我的時候就明白局勢已經(jīng)變了?!?
無去處道:“大汗身上服飾華美名貴,我自然能猜到你的身份?!?
耶律松石看著他,還是懶得辯駁。
“我來見你不是來和你猜啞謎,也不是來和你示威?!?
耶律松石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看起來真的很疲勞,這是一種從內(nèi)往外釋放出來的疲勞感。
“我也沒有那么多時間來和你周旋,更沒有那么多心思來和你玩弄心機?!?
耶律松石看了看無去處。
“之前耶律機讓你做的事,你答應了就要繼續(xù)做?!?
耶律松石說:“他可能還沒有許諾給你什么回報?你想要什么倒是可以和我說說。”
無去處沉默著。
耶律松石道:“你雖然來了屈渤,雖然要去見黑武人,可你想求得的果一定在大寧。”
“我正在試圖和大寧鴻臚寺卿葉無坷建立關系,恰好我要求得的果也是在大寧。”
“如果你想救的人非得是你死才能救,那你能選擇的人最好是我?!?
無去處搖頭:“我能選擇的人最好是大寧皇帝,其次是葉無坷。”
輪到耶律松石沉默了。
無去處道:“大汗來見我,只是覺得我要做的事可能也會成為你與寧人談判的籌碼?!?
耶律松石嗯了一聲:“必然是。”
無去處道:“那就拿去用吧,雖然我要做的事與你無關,與屈渤百姓無關,但若真的可以救更多人,你隨意拿去?!?
耶律松石好久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起身,然后俯身:“多謝禪師成全?!?
無去處道:“我沒有想過成全誰,若能成全也是我赴死路上順便的事,既是順便,非我本心,所以無需道謝?!?
“我不是專門幫你,就無需你專門道謝,這本該是世上最淺顯的道理,只是世上許多人連順便的事都當做是賜予別人的大恩大德,所以人心壞了?!?
耶律松石從這幾句話里聽出來悲慘。
他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但他好像看到了無去處曾經(jīng)的人生。
“背負著什么?”
耶律松石問。
無去處沒有回答。
耶律松石笑了笑,笑容之中不知道為何也有幾分悲慘。
“禪師會喝酒嗎?”
他問了一句不該問的話,無去處沒有回答。
“來人,拿兩壺酒來?!?
耶律松石吩咐一聲之后,就沒有再多說什么,直到酒來。
酒真是這個世上最奇怪的東西,其實并不難解憂解愁,可人卻總是會把這么大的事寄托在喝酒上,以為酒真的可以讓人忘記一切。
就算真的能忘記又有什么意義?
又不是解決。
耶律松石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親衛(wèi)擔心他的安危再三勸阻。
可耶律松石并不在意,雖然他也知道面前這位白衣僧有著不愿示人但深不可測的實力。
不然,他怎么敢答應耶律機去刺殺黑武汗皇?
“背負什么這種事,真的是太累了?!?
耶律松石喝了一口酒,似乎才一口就有些醉了。
他靠在椅子上,一點兒也不像是位帝王,還把兩只腳搭在了桌子上。
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沒什么大志氣的浪蕩子。
也許做一個沒什么志氣的浪蕩子,本來就是他最大的志氣了。
“你知道最可怕的人是誰嗎?”
耶律松石問。
無去處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