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官來了,必然是要進(jìn)一樓來,讓她的丫鬟伺候喝茶捏肩,先擺一通盛氣凌人的架子。
而這個沈大人,卻只坐在庭院里,甚至沒有再抬眼看過她。
姜頌寧站起身,有些殷切地詢問:“沈大人,您想聽曲嗎?這兒有琵琶和古琴,我都會彈?!?
沈游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地沏茶,他沒有抬頭,只是用悠閑清冷的聲音道:“你是一國公主,哪怕現(xiàn)在境地不容樂觀,也沒有必要用這種方式討好?!?
姜頌寧神情僵了僵,見沈游開始品茶不理會她了,她默然地想了想,還是轉(zhuǎn)身,去拿了琵琶出來。
她抱著琵琶,坐下來,素指輕輕一撥琴弦,一段清幽之音,緩緩流瀉而出。
優(yōu)美的曲調(diào),伴隨著秋末的陽光,隨風(fēng)一起,和煦地拂過每人的面孔。
姜頌寧連續(xù)彈了三四首,沈游沒有喊停,也不抬頭看她,瞧起來,就像不在乎她做什么一樣。
不得已,姜頌寧停了手上的動作,她抱著琵琶站起來,有些歉然地說:“沈大人,今日的典簿上,煩請您寫下我奏琴一事?!?
原來,她那么賣力彈琴,是為了讓沈游在審查的典簿上,有事可寫,就像之前那些官一樣。
姜頌寧語氣充滿渴求:“聽說晉國的皇后娘娘喜歡聽曲,我知道典簿每隔幾日,就會被呈給晉帝查看,也許有機(jī)會,我能從這個小院出去,給娘娘彈奏一曲?!?
沈游喝茶的動作頓住,他這才抬起頭來,拿正眼看著姜頌寧。
秋陽下,十七八歲的少女,穿著杏色的衣衫,發(fā)絲紛飛,眼中的懇求閃爍熠熠。
她原本是北梁帝最受寵的嫡女,但為了拯救家國命運,長途跋涉來到晉國,受了好一番磋磨,展現(xiàn)給沈游的,是個沒有脾氣的公主。
“皇后娘娘,不愛聽曲?!鄙蛴螕u了搖頭,重新品茶,眉宇間神色淡然。
姜頌寧抱著琴一愣:“怎么可能呢?第一次來的那位官申大人親口說的,還以此為理由,反復(fù)讓我彈琴,檢查我的琴音?!?
沈游揚起眉梢:“你被騙了,或許他自己愛聽曲音?!?
姜頌寧皎白的面色陡然變得難堪起來,她貝齒緊緊咬著下唇,這才明白自己被戲弄了一番,心中再氣,也無可奈何。
現(xiàn)在北梁有求于人,她的父皇正處于內(nèi)外焦灼的局面,她身為公主,能做的唯有討好,尊嚴(yán)在社稷面前,不值一提。
沈游正品著茶,忽然又聽到曲音彌漫,他抬頭,見姜頌寧再次彈起了琵琶。
少女的面容很是堅韌,眼里透著光,她有她自己的堅持。
沈游便沒再阻攔,任由她去了,只是不知道第幾首的時候,突然聽到琴弦繃斷的音響。
姜頌寧疼的頓時縮手,她身邊的婢女瞧見,急忙上前:“公主,您手指受傷了,您怎能彈琴不戴甲片,快別動,奴婢這就去找藥?!?
十指連心,姜頌寧感受著鉆心的疼,可她一抬眼,卻發(fā)現(xiàn)沈游已經(jīng)讓隨從收了桌椅,原來時辰已到,他準(zhǔn)備離開了。
甚至沒有跟姜頌寧交談一句。
姜頌寧心中黯然地想,這位大人只有一點好,不會故意出題刁難她,可也太冷漠了。
過了三日,又是沈游來負(fù)責(zé)做主官看著她。
讓姜頌寧詫異的是,這次沈游帶來了一副甲片,供她彈琴用。
“沈大人……”她在二樓,扶著欄桿,看著沈游將甲片派婢女送上去。
沈游照舊那副君子如松的模樣,淡泊寧遠(yuǎn)。
他這次給自己帶了一本書來解悶,手持書卷,朝上看的時候,秋陽都落在了他那張儒雅清俊的臉上。
“身不由己的時候,更應(yīng)該保護(hù)好自己?!彼f完,就坐了下來,沒再跟她交流。
姜頌寧凝眸看著他,好一陣走神,秋風(fēng)吹來,佳人一張明媚的面孔,變得多了一絲感謝的溫情。
自從她來到晉國,受到了許多冷眼和戲弄,她不敢爭執(zhí),一切都只能默默忍受,所以即便沈游說了不用彈琴,她也要堅持。
因為她會的不多,但只要她會的,都必須要展現(xiàn)出來,哪怕只是討人歡心,卻也能證明她有用。
而這位沈大人,知道她的不易,明白她的苦衷,他說的那句話,今時今日,在姜頌寧的心中,猶如種下了一顆種子。
秋日其實很和煦,這還是姜頌寧第一次覺得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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