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侍郎說的沒有錯,北梁的四公主,擁有一副天籟般的好嗓音。
沈游去了好幾次,姜頌寧每回不是彈曲給他聽,要么就是唱曲吟詩,她的聲音猶如黃鸝般清脆,婉轉(zhuǎn)時帶著獨(dú)特的尾音。
二人雖然不怎么交流,但姜頌寧最喜歡沈游來的時候,因?yàn)樗幌衿溆鄷x國官員那樣,對她嚴(yán)厲苛刻,他就像一片淡泊的云,在她的院子里暫時歇歇腳,之后又離開。
于是,姜頌寧便更愿意跟他相處,沈游再來的時候,聽到她的歌聲,都比之前更為開朗明媚。
這日陰云籠罩蒼穹,還是晌午過后的天,卻已經(jīng)黑沉的厲害,姜頌寧居住的華美小院,也早早地點(diǎn)亮了兩盞燈籠。
姜頌寧一早就站在二樓翹首以盼,直到沈游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那抹天青色的大氅,瞬間點(diǎn)亮了姜頌寧眼中的湛黑。
“沈大人,”姜頌寧率先開口打招呼,“今日寒風(fēng)呼嘯,您就別坐在院子里吹風(fēng)了,我讓婢女在一樓備下了熱茶,給大人驅(qū)寒?!?
沈游抬頭:“如此?那就多謝公主了,若是公主也有閑心,不妨下樓一同品茶吧?!?
說完,他便撩袍,進(jìn)了閣樓,沈游是隨口的邀請,于姜頌寧來說卻樂不可支,她匆匆地提裙,就要往一樓跑。
在經(jīng)過雕花銅鏡前,姜頌寧特地停下了腳步,對鏡抿云鬢,理發(fā)釵,撣了撣衣裙,才抱著琵琶施施然走了下去。
沈游已經(jīng)在桌邊坐定了,他的小廝正在幫忙布茶,婢女提來熱乎,紅泥小火爐架在桌子上,恰臨窗牖,他們臨窗而坐,瞧著外面黑壓壓的天,眼前一點(diǎn)茶壺下的紅火,卻顯得格外溫馨。
姜頌寧坐在他對面,沈游自己提壺斟茶,將第一杯給了她。
“謝謝大人。”姜頌寧受寵若驚。
見她還抱著琵琶,沈游笑了,是那樣清雋,看起來平易近人。
“四公主要抱著琴喝茶嗎?”
姜頌寧臉色一紅,連忙將琵琶遞給身邊的婢女:“沈大人見笑了?!?
沈游:“休息一日也無妨,哪怕典簿上什么也不寫,只一次,皇上不會因此怪罪?!?
姜頌寧臉色猶豫,杏眼里含著連綿的憂愁:“這……大人,或許您不理解我的行為,還覺得我一昧的討好,十分可笑,休息一日雖能喘口氣,但我休息了這一次,前面十幾次的努力就都白費(fèi)了?!?
她已經(jīng)忍氣吞聲了這么久,大晉已經(jīng)答應(yīng)幫北梁伸出援手了,她如果在這個時候放棄努力,讓有心人以此挑撥就不好了。
姜頌寧說著說著,臉上多了幾分苦澀。
“而且不瞞大人,我出生以來至今,頭一次嘗到如履薄冰的滋味,其實(shí)我也想過放棄,遇到不公和苛刻,也想放聲大哭和責(zé)罵?!?
“可是我憑什么呢?我是北梁的四公主,從小衣食無憂,享受的是父皇的寵愛,還有百姓們的供奉,是社稷養(yǎng)育了我,如今北梁需要我站出來,我責(zé)無旁貸?!?
沈游端著茶盞,眸色如遠(yuǎn)山繚繞的云,透著淡泊和深沉,他打量著姜頌寧雪白明媚的面容,一陣沉默。23sk.om
姜頌寧低著頭,動聽的聲音,娓娓道來:“大人,您應(yīng)該沒有體會過,被家人哭著送別的心情?!?
“我來大晉的時候,我的母后,我的王弟,他們哭成一團(tuán),拉著我的手,將我送上了來大晉的船只?!?
“其實(shí)我們都知道,前路艱難,可早已沒了后路,北梁內(nèi)憂外患,我此行即便犧牲了,但若是起了作用,哪怕很微末,也值得了。”
她的身后,是她在意的家人。
每當(dāng)她在晉國受到屈辱,夜里痛哭失聲的時候,閉上眼,想到的全是父皇那年邁含淚的雙眼。
父皇也很愛她,為了求援,卻只能將身份最尊貴的她,作為交換物品送到晉國來。
姜頌寧不怪他,只責(zé)怪自己為什么是女子。
她眼圈微紅:“倘若我是男子,如王兄他們一樣,也可以上陣殺敵,可我能做的,真的太少了,給人彈琴唱曲,或許很蠢,也是自賤,但我別無長技,沈大人……讓您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