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滿室寂靜,只剩下煤油燈的火苗在畢剝作響。
江建國那句不疾不徐的反問,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切斷了老人所有失態(tài)的情緒,將局勢的掌控權,牢牢地攥回了自己手中。
老人抓著他手腕的那只鐵鉗般的手,緩緩地松開了。
他那張漲紅的臉,也一點點恢復了正常,只是那雙死死盯著江建國的眼睛里,依舊燃燒著無法掩飾的、混雜著希望與焦灼的火焰。
你......
老人張了張嘴,喉結滾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就在這時,門口那個一直如同鐵塔般的壯漢,動了。
他沒有再釋放那駭人的殺氣,而是走到老人身邊,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輕輕地、帶著一種與他外形極不相符的溫柔,拍了拍老人的后背,同時低聲說了一句:先生,您的氣息亂了。
這簡單的幾個字,仿佛帶著某種魔力。
老人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中的狂熱已經(jīng)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凝重的審視。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整個人的氣場雖然依舊強大,卻不再是那頭擇人而噬的猛虎,而更像一個即將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賭徒。
坐。
他對著江建國,吐出了一個字。
江建國依坐下,心中對這主仆二人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這老人,能屈能伸,絕非凡品。
而這個壯漢,也絕不僅僅是一個武夫,更像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定海神針。
后生,是我失態(tài)了。
老人緩緩開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沙啞,卻多了一絲疲憊和真誠,此物......對我一位故人,有續(xù)命之恩。所以,你的條件,我應了。
他看著江建國,眼神鄭重無比:說吧,你想知道什么,想換什么。
江建國知道,火候到了。
第一,我那塊金子,按照您剛才說的第二個章程,錢和票,我都要。這是敲門磚,也是我的誠意。
老人點了點頭,沒有絲毫猶豫:可以。阿武,去取。
門口的壯漢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了耳房。
第二,
江建國豎起第二根手指,目光灼灼地盯著老人,我要知道那只‘黃雀’的全部底細。他是誰,什么來頭,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西山。最重要的是,他對我是敵是友。
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
他叫魏崢。
老人緩緩說道,這個名字一出口,江建國就感覺到,房間里的空氣都變得沉重了幾分,以前,是戰(zhàn)場上的‘兵王’,現(xiàn)在......算是個守墓人吧。
守墓人
江建國皺起了眉頭。
沒錯。
老人幽幽地說道,西山那片地,有些地方,不是誰都能去的。那里,長眠著一些為這個國家流過血、拼過命的英雄。魏崢,就是他們的守護者。他警惕任何一個出現(xiàn)在那片區(qū)域的陌生人,尤其是......像你這樣,身手不凡,目的不明的人。
江建國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終于明白,那天感受到的那股凜冽的殺機和鐵血之氣,從何而來。
也終于明白,對方為何在發(fā)現(xiàn)自己后,沒有下殺手,只是留下一個警告的腳印。
因為,對方是軍人,是守護者。
他的職責是驅離,而非濫殺。
至于他是敵是友......
老人深深地看了江建國一眼,那要看你。你若心懷不軌,他就是你的索命閻王。你若只是個求財?shù)倪^客,那他,便不會再理你。這個人,只認規(guī)矩,不認人情。
江建國緩緩點頭,心中一塊巨石,終于落地。
這個威脅,暫時算是解除了。
第三個條件。
江建國沉聲說道,這才是他此行最核心的目的,我需要一個能隨時聯(lián)系到您的法子。老先生,蘭雪菌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但只要我能找到,我希望......能有一個安穩(wěn)的、長期的出貨渠道。
他這是在告訴對方,我能持續(xù)供貨,我要的,是一個長期的、平等的合作關系。
聽到這句話,老人的眼睛,徹底亮了!
他最怕的,就是江建國手里只有那么一株,做的是一錘子買賣。
如果能有持續(xù)的供應......
那對他那位故人來說,意義之重大,無可估量!
好!好!好!
老人連說三個好字,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了,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后生,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就在這時,那個叫阿武的壯漢,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布包走了進來,將其放在了桌子上。
老人將布包打開,里面是一沓用油紙包著的大團結,還有一疊嶄新的糧票和布票。
這是一百五十塊錢,二十斤全國糧票,五尺布票,你點點。
江建國沒有點,他知道,這種人,不屑于在這種事上做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