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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谷涵語,自然不能在自家小院。
王氏主宅,也有正經(jīng)的招待貴客用的廳堂。按照規(guī)矩,谷涵語已被管事請進了迎賓用的正廳內(nèi)。
王守哲一走進迎賓廳,便一眼見到了那個端坐在客座上的俏麗側(cè)影。
那是一個身形高挑的女子,她的穿著相當樸素,論容貌也算不得頂尖,一身的氣質(zhì)卻清凈出塵,就如臨水自照的白鳶一般,皎皎其華,讓人很難對她生出惡感。
“谷仙子大駕光臨,著實令我王氏蓬蓽生輝?!彼Y節(jié)性地快走兩步,滿面春風地拱手行禮,“怎奈仙子沒有提前遣人知會一聲,也好教守哲去長寧衛(wèi)迎接仙子?!?
“守哲家主客氣了。”聽到王守哲的話,客座上的人影裊裊起身,朝他盈盈一禮,聲音清脆動人,“涵語不過乃是一介區(qū)區(qū)散修,當不得家主如此重待?!?
“哪里哪里~自我長寧衛(wèi)遭災以來,各地瘟疫頻發(fā),若非仙子廢寢忘食,用最快的速度研制出了祛病良方,并與學宮和城守府配合,提前控制住了瘟疫,我長寧衛(wèi)哪里有如今的安寧?此等潑天功德,著實讓守哲敬仰萬分?!蓖跏卣芤荒樑宸?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這件事,他才會知道這位“丹醫(yī)雙絕”的谷仙子。
這個世界以世家為基,遇到天災之時,雖也能在朝廷和學宮的組織下保持共同進退,但人皆有私心,又哪里會真的為此廢寢忘食,傾盡全力?
谷涵語一介散修,卻有如此仁心,做到了許多世家大族都沒能做到的事情,光憑這一點,就足以讓王守哲高看她幾分了。
略作寒暄后,兩人便各自入座,喝著靈茶隨意敘話,順便還聊起了水災時的一些閑事逸聞。
當初王氏一口氣包攬了四萬流民的安置問題,可謂是一時壯舉,谷涵語自然聽過,對此也是感佩不已。因此,她對王守哲的態(tài)度也是極為客氣。
茶過三盞,雙方的陌生感便消散了許多。
谷涵語便也提起了正事:“守哲家主,涵語此番前來,實則有兩件事情拜托家主?!?
“谷仙子請講?!蓖跏卣茏鞒鲆桓毕炊犇?,“以仙子對我長寧衛(wèi)的恩德,仙子所托,守哲必會鄭重考量?!?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谷涵語此時過來,必有所求,他心中早已有數(shù)。
而他也想趁機交好谷涵語這個丹醫(yī)雙絕。
此人不僅是一個極為難得的高水平煉丹師人才,品性看起來也相當不錯,若有機會能將其收做客卿,對如今的王氏而,有百利而無一害。
“先前無意中聽徐氏北辰老祖提起,守哲家主無意中得了幾只傳說中的嫁衣血蠱?!惫群Z微微猶豫道,“涵語也在古籍中了解過一些嫁衣血蠱,出于好奇心,自然想見識見識?!?
北辰老祖……
王守哲一陣無語。
這老頭平??粗€挺靠譜的,怎么一碰到美女便什么都招了?莫非是剛晉升了天人境,憑空增了兩百載壽元,便心思活泛起來,想續(xù)個弦什么的?
“守哲家主莫怪北辰老祖?!惫群Z歉然道,“他也是無意中吐露了些許線索,被涵語揪住不放,一點點套出來的消息?!?
“不過是區(qū)區(qū)小事而已。”王守哲搖頭表示不介意,“不過,我們王氏的嫁衣血蠱都已經(jīng)被我安排好了,恐怕勻不出一只給仙子?!?
以他的心性,自然不可能見人漂亮就跪舔,連嫁衣血蠱都隨便給。她想看看沒事,可也局限于看看了。
谷涵語點頭道:“涵語主要目的,還是想見識一番,并無貪圖守哲家主寶物的意圖?!?
“既如此,那我命人準備一套院子,留谷仙子在王氏住上些時日,屆時自有機會能見識到。”王守哲隨即又轉(zhuǎn)移話題道,“仙子說過,此番前來還有一樁事情?”
“另外一件事兒,便是長寧皇甫氏皇甫程鵬委托我為中間人,前來為其說項?!惫群Z臉色微微有些為難道,“按理說,我不該插手兩個家族之間的紛爭。只是涵語剛剛立足于長寧衛(wèi)時,皇甫氏給予了我很多幫助,便只好厚著臉皮來走這一趟了。”
“哦。”王守哲不置可否地喝了口茶,“長寧皇甫氏與陰煞宗勾結一案,乃是城守府與學宮負責,我王氏不過區(qū)區(qū)一地方家族,能量有限,皇甫程鵬找我作甚?”
谷涵語頷首道:“僅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皇甫氏與陰煞宗勾結之事恐怕已是證據(jù)確鑿了,未來難逃一個發(fā)配流放的局面?!?
她頓了一下道:“目前皇甫氏的請求,是希望王氏能夠放過他們族中那些沒有涉案的殘存族人?!?
“谷仙子說笑了。”王守哲笑了笑,“我們王氏雖然與皇甫氏有些嫌棄,可城守府怎么判我們就怎么認,哪輪得到我們來談放不放過?”
谷涵語深深看了王守哲一眼,嘆了一口氣:“守哲家主,咱們便明人不說暗話了?!?
“如今長寧衛(wèi)的格局變化,誰都看得出來。長寧徐氏,以及王氏的一些姻親家族,如今都以守哲家主為馬首是瞻。此等威望和影響力,便是連天人雷氏都已稍遜一籌?!?
“若是守哲家主不點頭,皇甫氏那些被流放的族人,連踏出長寧衛(wèi)的勇氣都沒有,便是城守大人都保不住他們?!?
王守哲慢條斯理的喝著靈茶,微微琢磨了一番,說道:“谷仙子既然把話說開了,那我就隨口提幾句?!?
“皇甫氏當年如此坑害我族,雖然罪魁禍首都已授首,然而我王氏曾經(jīng)受到的傷害,卻是并無補償?!?
谷涵語頷首說道:“守哲家主所極是。皇甫氏給出相應賠償和補償也是應該,還是請守哲家主給出一個相應方案?!?
“既如此……”王守哲沉吟道,“一百萬乾金的補償,此事我便揭過?!?
“一百萬乾金?”
谷涵語明顯被嚇了大跳。這可當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她猶豫道:“守哲家主,這會不會太多了?”
哪怕是皇甫氏最為鼎盛的時期,想一口氣拿出一百萬乾金也需要多方籌措,更何況,如今的皇甫氏已經(jīng)沒落至此,很多產(chǎn)業(yè)都抵當了出去。
扣除掉罰沒的資產(chǎn),拍賣會的折價等等,剩余的皇甫氏族人被發(fā)配時,撐死了也就能帶上個數(shù)十萬乾金。
“人做錯的事情,總得要負責任?!蓖跏卣苎凵褚缓肮认勺涌稍脒^我們王氏當年的處境?又有幾個人會來同情我們?拿不出那么多乾金,皇甫氏不是還有家傳功法可以抵當嗎?例如《赤龍真訣》,以及一些中下品的功法?!?
谷涵語明白了。
如今的王氏事業(yè)蒸蒸日上,乾金對他們來講并不是非常重要,反而是一個家族的底蘊有些缺失,例如上品功法的傳承,以及一些中下品功法的庫存。
王守哲如此獅子大開口,明顯就是瞄著皇甫氏那些家族功法而去。
谷涵語略一思量,說道:“此事涵語會代為轉(zhuǎn)達,但不敢保證皇甫程鵬一定會答應。不過,不管他答不答應,涵語這個人情便算還完了?;矢κ衔磥砗稳ズ螐?,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既如此,谷仙子便在王氏休息一段時間,順便研究研究嫁衣血蠱?!蓖跏卣芤馕渡铋L地笑道,“皇甫程鵬是個聰明人,相信他會做出一個聰明的選擇。”
“如此那涵語便叨嘮了?!惫群Z起身盈盈一禮。
她十分清楚,“情勢逼人”這四個字的可怕。
正所謂“墻倒眾人推”,此刻的皇甫氏儼然已經(jīng)被逼到了絕路上,能在如此關鍵時刻代皇甫氏前來說項,她已經(jīng)做了自己能做的,剩下的便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
隨后的一些日子,整個長寧衛(wèi)都是風風語不斷。
說的都是皇甫氏與陰煞宗勾結牽連,謀害其他家族,侵害大乾利益的事情?;矢κ霞易逯幸恍┦艿綘窟B的人,自然也是該抓的抓,該斬的斬。
而皇甫氏的家族產(chǎn)業(yè)也將進行拍賣,其中大部分都會收繳城庫,少部分才會留給殘余的皇甫氏族人。
此等結局,便是與那前馬皇甫氏一致。
只不過,因為天人皇甫氏家族龐大,產(chǎn)業(yè)眾多,加上很多產(chǎn)業(yè)都已經(jīng)抵當了出去,情況也就比之前要復雜得多了。
再加上當初皇甫氏抵押產(chǎn)業(yè)的時候,不少都抵押給了其他衛(wèi)城的世家,比如安遠衛(wèi)蕭氏,而長寧衛(wèi)的幾大世家,顯然都不太愿意其他衛(wèi)城的世家將產(chǎn)業(yè)安插入長寧衛(wèi)內(nèi)部,因此,事情也就變得格外復雜,處理過程也就變得極為漫長。
長寧衛(wèi)幾大家族,包括王氏在內(nèi)經(jīng)過商議,一致決定要預先將那些產(chǎn)業(yè)贖回。
那些接受皇甫氏抵當?shù)钠渌l(wèi)城世家,眼見著長寧衛(wèi)內(nèi)部如此團結,也不想捅這個馬蜂窩。產(chǎn)業(yè)只是產(chǎn)業(yè),若是受到長寧衛(wèi)本地世家擠壓,那些產(chǎn)業(yè)便會變得雞肋。
雙方你情我愿,那些被抵當出去的產(chǎn)業(yè)自然很快就被估價贖回了。
唯一讓王守哲極為頭疼的是,前些時候為了對付皇甫氏,增加勝算把握,非但將這些年王氏的產(chǎn)出全部投入了進去,還倒掛了一百多萬乾金的帳。
現(xiàn)在的王氏,想要拿出大筆乾金殊為不易,除非愿意將好不容易淘換過來的上品靈器、飛羽靈寶等出手。
因此。
王守哲只能將主意再次打到錢氏商行頭上。
王守哲的小院內(nèi),再一次迎來了新的客人——錢學安。
這些年來錢學安的修為沒長進多少,體型卻圓潤了許多,可見這些年的油水沒有少撈。
如今已然入夏,便是在涼亭里,氣溫也不低。
錢學安額頭冒著汗,不斷用手帕擦著,抖著一身肥肉哭窮道:“守哲賢弟,我們錢氏的確是家大業(yè)大,可家族大了開銷也大。何況,我老錢不過是隴左南部六衛(wèi)的小小統(tǒng)管,又不是錢氏家主。老弟你都已經(jīng)欠了我們錢氏一百多萬乾金,這一口氣還想再借兩百萬乾金,我這賬面上著實轉(zhuǎn)不開了。”
“錢老哥,區(qū)區(qū)兩百萬乾金,又不是白借你們錢氏,未來既有抵押又有利息,這可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王守哲笑瞇瞇地給他斟茶遞水,“回頭說不定你還能多娶幾房嫡女小妾?!?
“守哲老弟莫要拿我說笑,那都是誤會?!卞X學安一臉尷尬,“小翠家原本便是東海衛(wèi)的八品世家,怎奈家道中落,族產(chǎn)無以為繼,我看不過眼才順手幫了一把。我和小翠那是真心相愛,并非故意要娶世家嫡女為妾。”
王守哲就笑笑沒說話,就是以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他從十八歲起便認識錢學安了,知道他是庶子出身,骨子里自卑感一直很重。有機會娶個世家嫡女為妾,未嘗不是一種補償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