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劭兵力本就不及幸遜,再加一個樂正功,高唐一戰(zhàn),被打的潰不成軍,這才敗退到了牧野,若非遭遇嚴(yán)寒天氣,早就已經(jīng)被聯(lián)軍所滅,他怎可能還有機會反敗為勝?我膝下無子,將慈兒視同親子。我這么做,難道是為了我自己?還不是為了兗州長久考慮!你不必再多說。我實話告訴你,我已向瑯琊上表!此事容不得你再置喙!”
喬平忽覺胸口發(fā)悶,眼前模糊,雙目似有無數(shù)牛毛針尖在密密地刺,驚覺不對,厲聲喝道“你們往我酒里下藥”
雙目驟然刺痛無比,竟不能再視物。
喬平大怒,一把掀翻了面前食案,憑著方才余下的方位印象,拔劍一劍刺向?qū)γ娴膹埰?張浦肩膀中劍,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喬平揮劍要再砍殺,藥力卻急速發(fā)作,搖搖晃晃,長劍墜地,人隨之也倒在了地上。
憑著靈臺僅存的最后一點意識,咬牙嘶聲道“兄長,兗州恐要壞于你之手喬越渾身發(fā)抖,看著喬平在地上漸漸停止了掙扎,方疾步奔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知他只是昏迷了過去,方松了一口氣,猛地回頭,怒道“你往酒里下了何藥?他眼睛為何也不能視物了?”
張浦肩膀被刺中,跌坐在地,一手捂住流血之處,心里也感慌亂疑惑。
這投酒里的藥,乃是劉扇所給,稱無色無臭,但藥性比普通蒙藥要強上數(shù)倍,他怕藥不倒喬平,是以多投了些。
喬平此刻倒下,本在預(yù)料之中。
但損及視力,他也始料未及。
強忍住肩膀疼痛,道“主公勿慌。想必方才郡公激怒攻心,這才一時不能視物。等過些天,慢慢便會好的。主公當(dāng)務(wù)之急,便是控住郡公,明日一早,以主公和郡公之名,告家將部曲,再等陛下親臨,助主公掌控局面。漢帝既臨,誰還敢不服?”
喬越勉強定下神,道“慈兒那邊如何了?只制住他便可,不可傷害!”
張浦點頭“主公安心,我已安排得力親信,必萬無一失?!?
喬慈怒氣沖沖離了壽堂,在外吹風(fēng),想到大姐夫不被伯父接納,二姐夫黃河戰(zhàn)事兇吉難料,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心里愈發(fā)煩悶,酒意涌了上來,回去倒頭便睡了下去。
次日一早醒來,卻發(fā)現(xiàn)被反鎖在了房里。
守衛(wèi)說奉郡公之命來此,讓公子在房里面壁思過。
喬慈起先并未多想。
昨夜確實是自己當(dāng)眾頂撞了喬越,是為犯上,大不孝。父親不快,要自己面壁思過,也屬正常。
但很快,他便起了疑心。
派來的守衛(wèi),明里就有十?dāng)?shù)個,將門窗全部守的嚴(yán)嚴(yán)實實。
哪里是讓自己面壁思過,分明是看守囚犯的架勢。
且全是伯父那邊的人。
喬慈越想越不對,立刻要出去,卻被守衛(wèi)攔住。欲強行闖,從暗處涌出來上百的衛(wèi)士,將他死死困住。
喬慈大怒,奮力闖關(guān),沖到庭院,卻被暗中設(shè)下的馬絆絆倒給捉住,再次關(guān)了起來。
一關(guān),就是三天。
到了第四天,丁夫人提了食盒來看喬慈。
奉命看守喬慈的副將名陳紹,是喬越的心腹。起先不肯放行,說自己奉主公之命,任何人都不能進出,話沒說完,就被丁夫人朝他面門狠狠地啐了一口,怒道“我不管那老東西說過什么,我給我親侄兒送點吃食,你也敢攔我?你要殺便殺,否則這扇門,我是進定了!”說完朝前走去。
守衛(wèi)不敢阻攔,眼睜睜地看著丁夫人入內(nèi)。
陳紹無奈,只好追上去,請求先看一眼食盒。
丁夫人親手揭蓋。
陳紹仔細檢查著,丁夫人在旁冷冷道“陳將軍可否還要搜我身?”
陳紹忙道“不敢!”
遲疑了下,心想丁夫人一向軟弱不管事,把公子當(dāng)親兒子般養(yǎng)著,今日突然現(xiàn)身于此,想必確是不放心公子才來探望,便是讓她進去,料也不會生出什么事。
便吩咐守衛(wèi)讓道。
丁夫人冷笑一聲,收了食盒前行。
陳紹一邊命人看牢,一邊暗中派人去告喬越。
外頭動靜,喬慈早聽在耳里,丁夫人一進來,飛撲上去,焦急地問“伯母,到底出了何事?我父親可好?伯父為何要將我關(guān)起來”
“呸!老不死的東西!你休再喚他伯父!”
丁夫人恨恨罵了一聲,捉住喬慈臂膀上下打量,見他并無大礙,這才松了口氣,道“你父親這幾日如何,我不得見,詳情也不得而知,必也是被那老東西給關(guān)了起來!”
喬慈起先大怒,轉(zhuǎn)身要再沖出去,到了門口,又硬生生地停住腳步,慢慢地轉(zhuǎn)過了身。
“伯母,這幾日到了出了何事?你告訴我!”
丁夫人長嘆一聲“老不死的聽了張浦之,投了劉琰!那個劉琰今日就在家里!”
喬慈驚呆了。
昨日,喬越迎劉琰入兗州,召家將部曲以君臣之禮拜之,隨后稱,與喬平共同議定,率兗州效命漢帝。
因事出突然,眾人當(dāng)時無不驚訝,且這兩日,都未見喬平露面,未免有些疑慮。
@劉琰當(dāng)日曾冒險救幼帝脫離虎口逃出了洛陽,不料路上幼帝因病重駕崩,隨后才被王霸董成等漢室舊臣擁為新帝,是為漢室正統(tǒng)之君。
此事天下人盡皆知。
如今他到了兗州,家主喬越又口口聲聲以漢臣而自居,自己這些人,倘若有所質(zhì)疑,便是公然忤上,甚至?xí)灰暈橹\逆。
是以最后,眾人都隨喬越向劉琰行了君臣之禮。
“伯母不懂何為天下大事,只知道老東西聽信張浦投了劉琰,應(yīng)是遭你父親反對,遭他算計了!兗州已被劉琰所控,平日聽命你父親的家將,昨夜連夜都被撤換。你萬萬不可沖動,等逃出去向你大姐夫報信,叫他來救你父親!否則再耽誤下去,我怕你父親要出事!”
喬慈兩只拳頭骨節(jié)捏的格格作響,胸膛劇烈起伏,勉強控住情緒,點頭道“多謝伯母告知,我有數(shù)了。伯母請快離去,免得要受責(zé)怪?!?
丁夫人道“老東西無情無義,不認我的女兒女婿,我也不拿他當(dāng)丈夫,還怕他什么責(zé)怪?外頭守衛(wèi)近百,出去還有重重關(guān)卡,你一人無論如何也是逃不走的。你可挾持我殺出去?!?
喬慈立刻拒絕“我怎可置伯母于險境?”
丁夫人搖了搖頭,慈愛地撫摸了下喬慈的發(fā)鬢,道“放心吧。老東西雖早和我沒了夫妻情分,但料他也不敢當(dāng)眾痛下殺手。等出了城門,你自管逃走便是?!?
見喬慈仿佛還在猶疑,又怒道“你父親生死未卜,兗州又落入旁人之手,你若再被困死在這里,莫非真想喬家就此絕于老東西之手?”
喬慈雙目蘊淚,朝丁夫人下跪,叩首道“伯母大義,受侄兒一拜!”
丁夫人神色方緩了下去,扶他起來,從身上摸出一把暗藏的刀,遞過去道“你挾持我,出去便是。”
喬越聞訊,帶人趕到,見丁夫人被喬慈以刀架頸,兩人已到大門內(nèi)的照壁旁了。
數(shù)百軍士,圍住了喬慈和丁夫人。@喬越氣急敗壞,分開士兵沖了上去,喝道“慈兒,你想做什么?快放下刀跟我回去!”
“我父親如今何在?你叫他出來。等我見了他,自然跟你回去。要打要殺,由你做主!”
喬慈盯著他,一字一字道。
喬越一時心虛,說不出話。
一旁張浦忙道“公子勿沖動??煨┓砰_夫人……”
“我和我伯父說話,你是何物,也來插嘴?”
喬慈叱道。
張浦面露尬色。
喬越定了定神,道“壽筵那晚,你父親后來喝多了酒,回去路上跌了一跤,正摔中腦門,以致于昏迷。慈兒你放心,伯父已經(jīng)請了良醫(yī)正在救治,不日便能好轉(zhuǎn)。你且放下刀,先隨我入內(nèi),我?guī)闳ヌ揭暋?
喬慈眼底掠過一道暗影,一語不發(fā),轉(zhuǎn)頭挾著丁夫人繼續(xù)朝門口去。
軍士平日本只服喬平喬慈父子,今日出了這樣一幕,雖不明所以,但心里無不向著喬慈,何況還有丁夫人在他手上,哪里會有人真的去攔?不過虛擺個樣子,幾乎一路放行,任由兩人到了門口。
喬慈喝令開門。
張浦焦急,命軍士阻攔。
軍士被驅(qū),漸漸又圍了上來。
丁夫人忽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頭高聲道“陛下,我知你在近旁!你如今是漢室天子,九五之尊,卻可還記得少年落難之時寄居我家,當(dāng)時我是如何對你的?我也不敢圖陛下的回報,只是此刻我被我侄兒劫持,他必要出城,他伯父卻不肯放。他若出不去,必定對我不利。陛下一向有麟鳳芝蘭的美名,我聽聞陛下于瑯琊稱帝之時,天下民眾更是起舞而歌,贊陛下為不世出的仁善之君!我知喬越聽從于你。螻蟻尚且惜命,何況人乎?懇求陛下念當(dāng)日情分,救我一命,我感恩不盡!”
丁夫人平日深居簡出,難得露面,此刻這一番話,卻字字句句,仿佛入了人心。
軍士竟隨丁夫人的目光紛紛回眸,仿佛劉琰真的就在身后似的。
一時,擠著數(shù)百人的喬家大門之內(nèi),不聞半點聲息。
片刻后,劉扇從照壁后轉(zhuǎn)了出來,附到喬越耳畔,低聲吩咐了一聲。
喬越心有不甘,卻不得不從,惡狠狠地盯了丁夫人一眼,勉強道“放他出城!”_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