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一怔。
這個名字她確實聽說過。
早幾個月前初到魏家,為了鄭姝之事,她私下打聽,當時無意從一個在魏家做了多年事的老媼口中聽到了些蛛絲馬跡的事。后來在女君面前說完鄭姝之后,她正要說起這個人,正好被打斷。
春娘原本打算過后再找個機會告訴小喬的。但是接著,她發(fā)現(xiàn)男君回到漁陽后就開始和女君同房,兩人的關系似乎也有越來越融洽的跡象,所以春娘就又猶豫了。
那個叫蘇娥皇的女子,畢竟是很久之前的舊事了,早嫁為人婦,如今又遠在天邊,既然男君和女君處的融洽,她似乎也沒必要再特意在女君面前提及,免得憑空令她增添了煩擾。所以春娘后來就一直沒再在小喬面前提了。此刻忽然聽到她問自己,抬眼,見她一雙被浴湯霧氣浸潤的朦朦朧朧的明眸望著自己,遲疑了下,試探道“女君怎突然提這個名字?莫非是聽說了什么?”
小喬見她這樣,便知她此前必定也聽說過什么,一顆螓首歪靠在白嫩肘臂上,笑道“我是知道了些。春娘都知道什么,先說給我聽聽?!?
蘇娥皇是中山國宣平侯蘇家的長女,蘇家也是中山國王室外戚。她出生時,據(jù)說滿室異香,馥若芝蘭,她母親便找方士為她卜命,方士說,此女有極貴之命。
蘇家本就列侯,已經(jīng)富貴逼人,生個女兒有極貴之命,隱含之意,不而喻。全家十分歡喜,對她愛若珍寶。蘇娥皇也不負家人期待,漸漸長大,姿容出眾,且擅律呂,歌喉婉轉宛若百靈,不但在中山國人盡皆知,蘇家女的名氣,漸漸也傳到了洛陽。
蘇家與徐夫人沾親,十幾年前,魏劭父親魏經(jīng)還在世的時候,兩家時常走動,蘇娥皇與魏劭小時認識,對小了自己兩歲的魏劭很是關照。
當下婚姻除了講究門當戶對,亦流行求娶大妻,以女方比男方大個三兩歲為宜。等蘇魏漸漸長大,兩家見二人十分般配,一度曾起過聯(lián)姻的念頭。不想天有不測風云,魏劭十二歲的時候,魏家出了重大變故,魏經(jīng)和長子雙雙陣亡,魏家失去了頂梁柱,長達數(shù)年的時間里,魏家全靠徐夫人獨立支撐,局面艱難。頭一年里,兩家依舊還有所聯(lián)絡,漸漸地,兩家往來便稀落下來。三年后,魏劭十五歲,在徐夫人的栽培下開始初掌軍事的那一年,十七歲的蘇娥皇出嫁,丈夫是當時的宣帝之弟左馮翊公劉利,婚后蘇娥皇隨丈夫定居洛陽,出入宮室,沒多久,就得了一個名滿洛陽的稱號“玉樓夫人"。
據(jù)說她的丈夫對她很是寵愛,特意在洛陽驪臺之北為她修筑一座華樓,名為玉樓,她便也就此有了這個稱號。
春娘從魏家老媼口中探聽來的關于蘇娥皇的往事,未免一鱗半爪,大約也就這些東西了。
春娘并不知道,天妒紅顏,漢室衰微,蘇娥皇到洛陽不足三年,宣帝暴病而死。宣帝無子嗣,有兩兄弟,一為蘇娥皇丈夫劉利,另為河東王劉哀,二人爭斗,朝廷百官也各有所站,相持不下之時,當時勢力最大的河南刺史幸遜率大軍入了洛陽,稱劉哀鴆宣帝,以勤王為名殺了劉哀,另從宗室擇了七歲的劉同為帝,自己把持朝政至今。又對劉利嚴加監(jiān)視。劉利郁郁寡歡,去年病死,蘇娥皇文君新寡,不知為何,如今又回到了中山國。
“除了那些,夫君少年時,和玉樓夫人可還有什么淵源?春娘你要是知道,別瞞我,一定要告訴我呀!”
小喬撒嬌追問。
春娘顯然不想再多說的樣子,只是經(jīng)不住小喬撒嬌,只好又道"
婢并不曾聽聞別的多少了只聽那老媼,當年男君雖然與家將殺出了重圍,卻也身受重傷,養(yǎng)了半年才好,那些時日,蘇女一直留在魏家照料"
小喬眼睛眨了一下,霧氣凝在她眼睫上的一顆碎鉆般的水珠倏然滾落。
“水全涼了,起身穿衣吧,再泡下去仔細冷了。"
春娘說了出來,又仿佛有些后悔,急忙停下來,改口催小喬出來。
小喬哦了一聲,沖春娘一笑,接過遞來的浴巾,起身從水里出來。
當夜元氏去世。次日中山國舉哀。七日后發(fā)喪。徐夫人一直留到喪事結束,多日疲乏加上哀痛,發(fā)喪后的隔日清早,原本要動身回去的,自己竟爬不起來了。劉端十分惶恐,延請?zhí)t(yī)聯(lián)診。幸而診出徐夫人只是染了小恙,吃藥后,小喬日夜服侍在側,過了幾日,慢慢便也調養(yǎng)了回來。劉端松了口氣,侍奉愈發(fā)用心。
徐夫人再養(yǎng)幾日,病體痊愈,算著這一趟出來,前后已經(jīng)將近一個月了,心里記掛著魏劭戰(zhàn)事,擇日動身啟程回返。
回程前夜,劉端于王宮再次設宴送行。徐夫人體倦未露面,讓小喬代為出席。當晚鐘媼陪侍在側,小喬華服盛容,艷光灼灼,端坐于貴客主位正中,周圍是王室及一眾男賓女客,酬酢得體,氣度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