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如果鳳景乾能被一個女人哭的軟了心,他就做不了皇帝。待淑媛長公主嚎哭了一陣,漸漸止住淚水,鳳景乾冷聲道,“淑媛,以后朕回帝都的時候會越來越少,你若是明白,就要知曉進退尊卑。明湛做皇帝,是朕的意思。你縱使沒有討他歡心的本事,就得學會安分,他看在我的面子上不會與你計較。但是,你不能一次又一次的挑釁他的權(quán)威。哪怕是朕為帝時,也容不得有人覬覦帝位?!?
明湛的性情,鳳景乾非常了解。等閑小事,明湛不會小氣到與女人計較。但是,若這女人不識趣,鳳景乾冷冷道,“你不過是明湛的堂姐,想讓他像對明淇一樣尊敬你,你得先有明淇的本事。你再不識好歹,有朝一日落得明菲的下場,朕也不會為了你與明湛翻臉。”
淑媛長公主花容失色。
她倚仗的無非是鳳景乾罷了,明明自己才是血統(tǒng)最為尊貴的公主,卻被禁足受辱,淑媛長公主怎能不恨不怨。
但是,一想到明菲,淑媛長公主不禁驚惶失措。
她是明湛的堂姐,明菲是明湛同父異母的姐姐。明湛對明菲都下得了手,更何況她一個不喜的堂姐。夫家再重要,也不如自己重要,淑媛長公主簡直不知所措。鳳景乾淡淡警告道,“淑媛,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淑媛長公主哭哭啼啼的走了。
鳳景乾滿面疲憊,靠在榻上。馮誠輕手輕腳的進來,奉上一盞香茶。
“朕輸景南一成哪?!兵P景乾嘆,以前怎么沒看出女兒這樣蠢來呢。
馮誠道,“大公主年紀尚輕,是后定能明白陛下的苦心?!?
鳳景乾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nèi)グ伞!?
倒是鳳景南私下叮囑明湛幾句,“當年范林希的事,是他運道不好,給廢太子做老師。他那交差,不論誰上位都討不得好兒去。林永裳雖有大功,也有欺君之罪,趁此機會要敲打敲打他,才好再用?!?
“嗯。”明湛應了。
鳳景南輕嘆口氣,“范家之案,與南豐伯府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唉,當年范家案出來,大駙馬方是稚齡,與他絕計無干。你留些情面,別叫大公主守了寡。”
明湛道,“林永裳被流放的時候也沒多大,我就算放過大駙馬,難保林永裳不計前恨?!碑敃r可沒人饒過范家。陸家的苦日子才剛剛開始而已。
“這就看各自本事了?!兵P景南對大公主也沒啥好感,這混賬丫頭似對他兒子做皇帝不滿,“留著大駙馬全是看你伯父的面子?!?
“嗯,我已經(jīng)跟伯父說了把大駙馬放到天津去。”
鳳景南欣慰的點了點頭,放下心來,“不枉他疼愛你一場?!?
鳳景乾并未在帝都多做停留,明湛十八里相送,送了又送,最后依依不舍,“明年皇伯父再回來,不然,我會想你的?!?
鳳景南道,“回吧,好好照顧太皇太后與你母親?!?
明湛笑笑,“父王,你也保重身體。”
鳳景南拍拍明湛的肩膀,明湛此方下輦,目送鳳家兄弟離去。
此時,林永裳已經(jīng)在刑部住了整整一個月。
皇帝陛下只命入獄,并未開審,刑部尚書接手了這燙手山芋,一時間鬧不懂林永裳將來的前程如何,還真不敢怠慢他。還有沈拙里外打點著,林永裳的日子過的著實不錯。
太上皇鎮(zhèn)南王兄弟一走,明湛就想起了林永裳,召來李平舟問,“林永裳的案子,你們弄出個章呈沒?”
李平舟連忙道,“陛下,林永裳先前冒名入仕,罪涉欺君。只是看在他有苦衷的面子上,再者,林永裳平定東南有功,依老臣看,功過相抵,封侯一事再不必提。林永裳自首伸冤,已有悔過之意。若范家當真冤枉,還請陛下饒恕了林永裳的性命吧?!?
“至于范家案子,乃是仁宗皇帝年間的事了。林永裳口口稱稱說自家冤枉,想來是有證據(jù)的。若是他拿出足夠的證據(jù),說明范家是真正的冤枉,自然應該為范家平反?!崩钇街壅馈?
明湛口氣中卻帶著三分不滿,令李平舟擔憂,明湛道,“朕對林永裳的期望,李相最清楚不過。卻不料他瞞了朕這么多事兒,朕的心哪,淡了。”
李平舟道,“林永裳此舉,的確欠妥。先時,老臣也是氣的不成了。這些天過去,老臣倒是漸漸的冷靜下來,細細的思量一番。林永裳雖有忤逆之行,這些年當差倒還算仔細,可見心里是有陛下有百姓的。只是,他身負家族冤屈,行事難免偏激些。以陛下之胸襟圣明,還他公道,林永裳焉能不以死相報陛下隆恩?!?
“李平舟,朕可是聽說當初范林希與你有交情,你不會是早就知曉林永裳的身世,故意隱瞞朕吧?”明湛倒打一耙,給李平舟叩了帽子。
“陛下要這樣說,臣百口莫辯?!崩钇街劭嘈Φ溃傲钟郎芽婆e時,臣是太上皇指定的主考官。故此,臣與林永裳有座師之義。陛下也知老臣脾氣直率,平日最厭貪官污吏,林永裳為官清廉,素有聲名,臣欣賞他的風骨,才有了交情。至于范林希,當年臣被人污陷,險些斬首,是范林希在仁宗皇帝面前替老臣求情。后,改殺為流。老臣在這里說句公道話,范林希學識淵博,人品學問都是極好的,當年春闈泄題之事,老臣尚在嶺南,并不清楚?!?
李平舟之光明磊落,畢顯無疑。
明湛只得擺擺手道,“李相,你的忠心朕明白。范家的案子,林永裳都拿命出來要求重審,朕成全他。你們,都是朕的臣子,朕的左膀右臂。朕,視林永裳為腹心,這話,不算夸張吧?”
“現(xiàn)在,不說林永裳怎樣欺瞞朕。他是江南立有大功,朕封侯賜婚的圣旨都擬好了,結(jié)果呢,他是如何報答朕的?!泵髡總幸粐@,惺惺作態(tài),“朕傷心吶?!?
明湛雖不擅長裝高深莫測,不過,演起戲來,他完全是人戲不分哪,一舉一動牽人心神。
“李相,林永裳在流放途中私逃出去,改名易姓混入科考。今朕看在他所立功勛的面子上,復查范家之案。但是,待這個案子查證清楚,林永裳該如何處置?”明湛明直問,“你們?yōu)樗笄?,可是,你們想過沒,若不處置,是不是以后罪犯都可有樣學樣,中途私逃,改頭換面重新來過?”
“你們叫朕為難呵?!崩钇街垡粫r間說不出話來,明湛嘆道,“范家重審之案,就交由李相負責吧?!?
范家之案重審,南豐伯難免惴惴不安。
其實這些年過去,南豐伯實在想不出范家能有什么證據(jù)來翻案。不過,有句俗話說的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來。林永裳來勢洶洶,南豐伯怎能不懼?
明湛召見了大駙馬陸文韜,開門見山道,“天津港剛剛建好,這幾年你修身養(yǎng)性,長進不少,朕想問你,你愿不愿意去天津港當差?”
天津港?
陸文韜雖剛被放出來,卻也耳聞了天津港的名聲。現(xiàn)今天下最熱的差使估計就是天津港的差使了,突然之間皇帝陛下如此厚待于他,倒令陸文韜驚惶起來。
不為別的,自從范氏案重審的消息傳來,南豐伯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這個時候陛下要外派他到天津,陸文韜已有不祥之感。
明湛見陸文韜久久不,好脾氣道,“想好了再來回答朕吧。”
陸文韜一個警醒,起身叩頭道,“謝陛下抬舉,臣愿意去天津港,為陛下效力犬馬?!?
陸文韜回府直奔書房,與父親說了自己將被外派天津之事,南豐伯感嘆道,“陛下對咱家尚留一絲體面?!壁吚芎κ侨酥G?,南豐伯能有今日,陸文韜看透的事,他自然也看得透。
南豐伯笑望兒子一眼,“今天我就讓你母親為你收拾行禮,明兒你就起程吧?!?
“父親,暫且不急,兒子想著,幾位弟弟也大了,是不是……”雖然很難啟齒,陸文韜依舊說出口來,“是不是把家分了?!?
“我也在想這件事?!蹦县S伯坐的筆直,笑道,“你們也大了,我也老了。我想著明日就讓爵予你,偏又趕上你要去天津當差?!?
陸文韜敏銳的感覺到好像時間已經(jīng)來不及了,南豐伯漫聲嘆道,“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這句話,永遠是對的。但,有時候,卻是人算不如天算哪。”誰又能算到范家還有林永裳這條漏網(wǎng)之魚呢。命數(shù),或許一切都是命數(shù)。
“文韜,林永裳鋒頭正盛,你不要為了家族與他爭執(zhí),保住你自己,陸家就在。哪怕是一時的沉寂,終有一日,陸家還有翻身之機。”南豐伯殷殷叮嚀,“至于其他,陛下縱使不喜公主,也要顧忌太上皇的臉面。你們這個年紀,要想法子誕下嗣子了。公主那里,你想法子勸解開導著?!?
“我記得了,父親。”面前這個人,或許在外頭眼里十惡不赦,但是對自己,真的沒有半分不好。陸文韜生來就是嫡長子,文武都不錯,否則不能被選為駙馬。南豐伯器重他,喜歡他,是他的父親。如今眼瞅著家族有難,自己卻要遠去天津避禍,陸文韜心里的滋味兒就不必提了,而立之年的男人,眼圈兒陡然一紅,“父親,我不去了?!?
“胡說八道!”南豐伯怒,“你若不去,就是逼我早死?!?
陸家這樣的生離死別,林永裳完全不知,當然,就算知道,林永裳除了快感,估計也沒其他的感覺。那種從云端跌落泥土、昔日高貴被人踩在腳底、眼睜睜的看著親人一個個死去的家破人亡滋味兒,林永裳早二十年前就嘗過了。
他苦苦的掙扎求生,多年隱忍、等待、籌謀,為的就是這一天。
不必機關(guān)算盡,林永裳已穩(wěn)操勝券。
現(xiàn)在,林永裳心心掛念的除了他們老范家的冤案,就是徐盈玉的身體以及徐家的態(tài)度。
沈拙不愧是報界精英,天天往刑部大牢里給自家舅舅傳八卦,“大駙馬去了天津港,南豐伯府還是老樣子,聽說南豐伯想著讓爵,折子壓著,皇上沒應?!?
林永裳冷笑,這個時候才想著讓爵,太晚了點兒,皇上定不會應的。
“你舅媽呢?”林永裳問。
“舅媽?”沈拙心道,您還老光棍兒著呢,俺哪兒來的舅媽啊。
林永裳氣沈拙不開竅,瞪他一眼,提點道,“笨蛋,徐姑娘?!?
沈拙一聽林永裳又問徐姑娘的事兒,忍不住勸他舅舅幾句,“舅舅,我看您還是死了心的好,我去徐家去好幾回,都是吃的閉門羹。徐老三給我下了狠話,說我再敢上門,就放狗咬我啦?!背蛑约揖司四悄樕?,沈拙小小聲道,“反正我瞧著徐家是對您無意。徐姑娘那里,我聽您的吩咐,派人去盯著了,沒什么事,徐姑娘鮮有出門,倒是碰到他家采買幾回。吶,這是買的東西?!鄙蜃臼熘钟郎训钠⑿?,都一一列了出來給林永裳瞧。
林永裳瞧著都是滋補的東西,五花八門兒,不一而足,轉(zhuǎn)念問道,“怎么沒雞?。侩y道別院里都不吃雞肉,喝雞湯啦?!彼浀眯煊裢酆入u湯的,尤其是他親手燉的。
沈拙悄聲說著徐家八卦道,“聽說徐姑娘現(xiàn)在口味兒奇特,別說雞湯了,就是聽到雞打鳴兒,都不舒坦。尋常人在她面前都不能提個雞字兒呢。”
林永裳臉色一僵,沈拙毫無察覺,繼續(xù)念叨,“還有呢,說徐姑娘現(xiàn)在吃食脾性,完全變個人兒似的,尤愛吃酸,紅果子青梅子,只嫌不夠酸呢。”
“讓你媳婦去告訴盈玉,青梅吃些無事,紅果少吃?!?
“為啥???”
林永裳心里擔憂徐盈玉,對沈拙這種小白就有些不耐煩,斥道,“問那么多做什么,去吧,我這里沒事了?!?
沈拙心有不服,不過,他自幼受到林永裳的欺壓,早就養(yǎng)成敢怒不敢的脾氣,哼吱兩聲,提起食盒,趁林永裳不注意白了林永裳幾眼,稍稍氣平,方提起食盒走了。166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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