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這一步兒的人，明湛還能說一句“我心中有人，不能辜負(fù)他?！薄＠嫌缹幒钫嫘恼J(rèn)為明湛已經(jīng)脫離了凡人的境界，他這皇帝外孫完全是個神人脫生的哪。
人與畜牲是不同的，人是感情動物，就是老永寧侯也曾經(jīng)喜歡過誰，可那也只是喜歡，談不到辜負(fù)不辜負(fù)的，更沒有說能不能辜負(fù)的道理。若是在別人那兒聽到這句話，老永寧侯肯定以為是情種投胎，而情種，是做不了皇帝的?；蛘哒f，情種這個品種，即便做了皇帝，那帝位穩(wěn)與不穩(wěn)還得兩說呢？
今天從明湛嘴里說出來，老永寧侯真心認(rèn)為，明湛一面做著皇帝，一面當(dāng)著情種，一面還能把皇位坐穩(wěn)，簡直是太不簡單，太有本事了。
老永寧侯覺著自己不必?fù)?dān)心衛(wèi)太后的事兒了，明湛這樣的本事，斷不會把親娘留在絕路上的。只要衛(wèi)太后無憂，衛(wèi)家自然無憂。
這樣一想，老永寧侯就把心給放開了，開始拉著明湛說起別院里的風(fēng)景來，明湛也樂得轉(zhuǎn)開此話題，他有更重要的事想請教老永寧侯，“外公，我一直想著動一動淮揚的鹽課，卻又有些踟躕。有一難事，想跟您老人家請教?！?
明湛對于真心尊敬的人面前，向來不用“朕”這種自稱?，F(xiàn)階段，對于他而，沒有比永寧侯府更可靠的存在。對他帝位的維護，永寧侯府會比鎮(zhèn)南王府更盡心。當(dāng)然，鎮(zhèn)南王府無涉帝都事，這也是老規(guī)矩了。
老永寧侯未明明湛心意，“陛下請講?！?
“不瞞外公，自我登基，一直有些力不從心之感?！泵髡繙芈暤?，“我看了看朝中一品大員的履歷，如今湖廣總督沈東舒與戶部尚書徐叁都是江南人，族中或多或少與鹽商都有些關(guān)系。說句老實話，這是我看到的，我看不到的，估計還有許多?！?
這一句話，便足以讓老永寧侯心驚，明湛著眼的格局遠遠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廣闊遼遠。不過，老永寧侯也只是微驚，略略思量了一番道，“陛下，您成功的為云貴鹽課改制。云貴與帝都相較，雖大小有別，其他的并無太大的分別。”
“臣在仁宗朝曾在淮揚浙閩為官，對那里的事也大致了解一二。”明湛問的明白，又是誠心相詢，老永寧侯自然不會跟明湛打什么馬虎眼，組織了一下語邏輯，方道，“不瞞陛下，自您立儲之日起，鹽商們就往老臣這兒送了孝敬?！毕劝咽召V的事兒交待了，老永寧侯見明湛只是淡淡一笑，并不以為意，接著道，“這鹽商還得從商人說起，仕農(nóng)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僅在奴籍之上而已，商人出身的子弟既不能科舉，亦不能從政。不過，最富有的也是商人。鹽商雖算是皇商，也難逃其低賤的商賈地位?！?
“這世上，除上鹽商，還有浙商徽商晉商，都是帝都中響亮的商賈名號。這些商人，地位雖低，卻不能小覷，他們?nèi)袈?lián)起手來，富可敵國?！崩嫌缹幒顜е鴰追粥嵵氐溃凹幢惝?dāng)初老臣三督浙閩二督淮揚，十幾年的經(jīng)營，行事上還要賣當(dāng)?shù)佧}商些許面子?！?
“商人有錢，可若是只有錢，就好比‘懷璧其罪’的道理。錢勢從來是依傍相生，商人們有錢，便想要勢，除了結(jié)交賄賂，他們還會供養(yǎng)族中有出息的子弟去科舉、去做官、去鉆營。”老永寧侯道，“就比如沈東舒，沈大人原本是大鹽商沈玉生的嫡子，因沈大人自幼讀書過目不忘，沈玉生覺著這兒子是念書的好胚子，便將其過繼給同族科舉過的族弟為子。之后沈大人長大科考，果然少年得志，一路高升，這其中定有沈大人生父的支持。這是同族子弟。再者，鹽商富庶，在家鄉(xiāng)開設(shè)學(xué)堂資助學(xué)子修橋鋪路的事兒，更是屢見不鮮?！?
“這些事情，不僅讓鹽商得了美名兒，更有其深意所在?！崩嫌缹幒罨匾暶髡?，意味深長的一嘆。
明湛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明湛拉著老永寧侯說了許久的話，老永寧侯在仁宗朝那是呼風(fēng)喚雨的風(fēng)云人物，仁宗皇帝雖然性情軟弱，倒是真心重用老永寧侯。至鳳景乾一朝，老永寧侯閑置在家二十余年，如今明湛重又向他請教朝政，憋了二十余年的人開了口，那興頭兒，也不比明湛啞巴初發(fā)聲時的興頭兒小。
一直到衛(wèi)太后派的人來相請，倆人才意猶未盡的去衛(wèi)太后的院子用午膳。
這頓午餐并不豐盛，明湛不喜歡浪費，不過，氣氛極好。
老永寧侯在午餐后改變了家族前進的方針，他對衛(wèi)穎嘉道，“我想著，你還是先做好禁軍的差使，倒不必急著去西北。族中選幾個子弟出來看看?！?
衛(wèi)穎嘉琢磨著皇上這是跟自家老爹說了啥啊，怎么老頭子又改變主意了呢？
老永寧侯沉聲道，“沒有什么事比皇上與太后的安危更重要，起碼在皇上登基這幾年，你得在帝都?！?
“這是自然?！毙l(wèi)穎嘉應(yīng)道，“父親，可是皇上……”
老永寧侯輕嘆，“皇上是有大志向之人吶。雖有鎮(zhèn)南王府，畢竟遠在云貴。再者，如今皇上為帝，太上皇去了昆明，鎮(zhèn)南王更不好直接插手帝都事宜。皇上畢竟剛登基，正是用人之際，平陽侯在西北多年，只要太上皇在，平陽侯就忠于朝廷?；噬先嗽诘鄱迹蓝ê钍侵倚牧汲?，不過，皇上點了你做禁軍統(tǒng)領(lǐng)，就有皇上的用意?！?
“去西北的事不必再提了，有皇上在，子孫的前程就在?！崩嫌缹幒钜淮范ㄒ簟?
衛(wèi)穎嘉正要說什么，就見小廝在外回稟：老爺，魏家二老爺來訪。
魏子堯來了？
衛(wèi)穎嘉眼神微亮，對老父道，“子堯怕是有事，父親，我先去瞧瞧他。父親說的話，我都記住了?！?
老永寧侯心里不大痛快，面兒上只是微冷，“去吧?！盻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