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guī)矩,此等盛事,本該由天樂宗的宗主作為本地主人親自出面,只是醉春風因為青鸞衛(wèi)到來的事情而心情不佳,便讓鳳樓春代為主持,這讓鳳樓春好一通手忙腳亂,畢竟廣迎八方來客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像那些真正的貴人還好說,怎么重視怎么來,一切都是最高規(guī)格就好,也挑不出什么錯??赡切┲挥胁簧喜幌碌陌胪八蜆O為麻煩,這類人有資格參加花魁評選,可又算不上大金主,而是希翼著靠著此事結(jié)識一些真正的貴人,本就目的不純,而且還小算計特別多,比如位置靠前還是靠后,比如隨行服侍的丫鬟是丑是俊,最怕遇到那種認不清自己位置的人,總想要和身份比自己高的人攀比,又還瞧不上與自己相差無多的,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難伺候。
這就十分考驗鳳樓春待人接物的本事,不管怎么說,這些人也都是非富即貴,“天樂桃源”想要大把大把的摟銀子,便少不了要與這些人打交道。
在金風苑的最中心位置,是一座仿照帝京城戲樓樣式的二層樓閣,一樓是尋常座椅,二樓是包廂雅座,然后便是一座巨大的戲臺,姑娘們在此獻藝,供諸多來賓點評。
什么是雅?
站在這個世道頂層且人數(shù)稀少的權(quán)貴所推崇的即是雅,因為他們要以此來區(qū)分自己與普通人的區(qū)別,所以“雅”永遠在少數(shù)人的手中,而大多數(shù)人喜歡的便是“俗”。
就拿某些文人名士來說,世間百姓多數(shù)喜歡牡丹,俗氣,我偏要喜愛菊花,如此方能彰顯自己的不俗,要不怎么是“雅士”?
這逛行院也是如此,大部分來到這等煙花之地,見到如此美麗的姑娘,會想要做什么?定然是那寬衣解帶的云雨之事,那權(quán)貴們自然不能如此,要講究情調(diào),講究身份,萬事講一個“雅”字,在辦正事之前,先打個茶圍,下幾盤棋,最好是詩詞唱和一番,最后是飲酒到三四分醉,帶著幾分醉意行元圣之禮,方是“雅”,若是剛進門便要急不可耐地脫衣行事,便是“俗”,便落了下乘。
此時的評選花魁也是如此,如果讓女子們在臺上搔首弄姿,那是尋常樓子里的女人才干的事情,俗氣。這些紅牌姑娘們,要做尋常女子做不了的事情,那便是談琴、下棋、繪畫、吟詩、作詞、唱曲、跳舞、奏樂,僅僅說后兩項,舞有古舞六代舞,有胡舞胡旋舞,甚至還有女子會煌煌劍舞,樂器就更不用說了,琴、瑟、琵琶、簫、笛、塤、笙、竽、鼓,甚至還有女子還會編鐘。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世道里,能做到這些的女子終究是極少數(shù),此即是“雅”。
今日的花魁評選,定然是大雅之堂。
曾經(jīng)有名士笑,行院乃是污濁之地,卻能生出大雅,正是白蓮出淤泥而不染。
此時作為本次評選花魁的熱門人選,四位紅牌姑娘已經(jīng)陸續(xù)現(xiàn)身,分別是琉璃閣的玉蝴蝶姑娘,繪春園的雪花飛姑娘,如夢苑的水仙子姑娘,以及桃紅樓的慶金枝姑娘。當然也有其他作為綠葉的女子,千嬌百艷齊聚一堂,當真是人間勝景。
“瓊樓”上,有三人遠遠眺望此處。
最頂層的九樓大殿,醉春風右手懸空端著一杯美酒,俯瞰金風苑,然后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其下一層的陸雁冰憑欄而立,作為女子,她天然不喜歡此地,聽得隱隱絲竹聲響,面無表情地一伸手,握住一片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樹葉,短暫的沉默之后,她躍出廊道,頭下腳上,身形直直下墜。
此時四樓的廊道上,李玄都負手而立,剛好與下墜的陸雁冰一個照面,兩人的視線一錯而過。
在這兩人照面的極短的時間內(nèi),陸雁冰張嘴而無聲,說了四個字。
李玄都通過嘴型認出了是哪四個字。
“盡管去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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